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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时隔23年重回柏林,带来了这部“心灵史”

九歌 2020.02.23 来源:1905电影网

1905电影网讯 2020年2月21日,贾樟柯的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于第7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国际首映。

此次本片入围了特别展映单元,距离他上一部纪录片《海上传奇》已经有10年,距离他上一次、也是第一次来柏林已经有23年。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首映礼现场,贾樟柯带着几位工作人员一起走上红毯,依然是一脸谦和淡然的笑容。这一趟来得不容易,但终于,一直飞到了处女作首映的城市,回到了贾樟柯电影人生真正开始的地方。

贾樟柯导演携作品出席第7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这部电影,分18个章节,以马烽贾平凹、余华和梁鸿四位来自不同代际作家的人生经历和口述历史,展现社会变迁中个人与家庭的际遇,串联起对1949年以来关于国家的共同记忆,形成一部跨度长达70年的心灵史。

作家马烽已经不在人世,于是影片开头,宋树桩、武士雄等这些贾家村的老人们,作为他的同时代人,作为他作品中那些质朴农民的原型人物,面对镜头,开始诉说一件件往事:饿到吃草,开会治水,宣传、响应婚姻法,体验自由恋爱……

老人们喝着茶,在家人的簇拥下,在饺子氤氲的水蒸气中,淡然地回忆往昔。马烽的女儿坐在父亲的铜像前,就好像和父亲聊天一般,细数父亲进京又回乡,寻找灵感的写作往事。

随后镜头切往贾樟柯主办的吕梁文学季,快剪出与会近三十位文学家、诗人或批评家演讲、对谈的场景:莫言、余华、梁鸿、苏童、阿莱、叶兆言、于坚、格非、欧阳江河、韩东、西川……匆匆掠影,汇集了当代文坛扎根乡村、言说历史的知识分子。

吕梁文学季现场

第八、九章的核心人物是贾平凹。他坐在自己家,背靠着“白眼观世”的横幅,操一口陕西方言,娓娓道来。

讲自己小时候去老表家偷红楼梦,讲父亲被打成反革命,讲八十年代投身蓬勃发展的文学运动,讲年轻时候迷上梵高、高更和毕加索,讲82年回到商洛染病,写作长篇《浮躁》……

作家贾平凹

接着影片走出中原,来到东部沿海浙江省海盐市,余华的家乡。

余华坐在小吃店门口,就跟弄堂聊天一样,脸带笑意,对着镜头说自己小时候在太平间睡午觉的奇事,高中时狂读遗留小说的往事,收到的第一张女孩子递的字条,公费去北京为《北京文学》杂志修改自己第一篇发表的小说,拿着补贴用一个月把北京玩秃了。

作家余华

本片采访的最后一个作家梁鸿,真正走上乡土写作之路则是2000年以后了。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将自己家庭坎坷挣扎的一路掰开揉碎讲个清楚。

说起自己早逝的母亲、年纪轻轻就撑起家庭的姐姐、至今无法亲近的父亲,她眼角带泪。可梁鸿如今在北京上学的儿子,似乎已经对母亲的家乡感到十分陌生了。河南梁庄,在两代人的记忆中,冷暖迥异。

作家梁鸿

这部长达两个小时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迥异于贾樟柯前两部人物纪录片《东》和《无用》的轻盈简短,也比2010年首映于戛纳的《海上传奇》更加琐碎和细致。

贾樟柯过往纪录片

四位作家的个体叙述形成一个松散的四重奏结构,层层涂抹出厚重的历史底色。贾樟柯偏爱的口述史形式,让采访对象包含情绪的表达,通过摄影机的镜头,几乎冲破银幕。

全片很少使用文献影像,兼顾电影与文学的特性,尽可能地减少观察的成分,而是让每个具体的人,表达、表达,不停地主动表达。

在章节与章节之间,贾樟柯请贾家村的普通农民,走到镜头前,朗诵他喜爱的文学作品选段。

于是,观众们能看到农妇字正腔圆地念沈从文那句“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能看到穿着整齐的农民在田间挥舞锄头,搭配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旁白于坚的诗:“高举着锄头/犹如高举着/劳动的旗帜”。

他用自己拍纪录片惯常爱用的设计,不断形成离间效果,警告观众,在他这里,纪录片是主观的,历史的叙事是个人的。

为了和自己的叙事电影形成差别,贾樟柯在《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并没有选用自己喜欢的流行乐,而是利用西方古典乐抽象的形式、固定的结构,编入影片文本。

于是麦田茫茫的远景、农民苦耕的固定镜头、书写者回乡的长镜,时常伴随着肖斯塔科维奇、拉赫玛尼诺夫的交响乐,甚至普契尼的歌剧。这种反常,让许多贾樟柯的粉丝都大呼不适应。

这一意孤行、又落到实处的作者风格,放在一部本土文学色彩浓厚的纪录片中,恐怕在国际电影节难有市场。

许多外国记者看完本片后,抱怨贾樟柯根本不给任何语境提示,让不熟悉中国当代文学的观众很难理解叙事者的作家身份;再者本片不够紧凑严谨、略显凌乱的结构,更给观众的理解带来困难。

究竟为什么要拍这部纪录片,为什么要这么拍,恐怕是贾樟柯这两天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或者说缘起为吕梁文学季拍摄记录影像,或者说为了记录喜欢的作家,或者说为了用电影和文学反哺家乡,影评人们给贾樟柯找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面对提问,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他觉得纪录片应该去面对而客观呈现,而不要进行去评价。1949年到现在经历了很多变革,那么多人口经历过那段生活。

“导演不是社会学家,不要去评判这些实践是对是错,任何社会实践都要好的地方和不好的地方。我在做田野调查的时候,看到水利设施,五六十年代建好的,是那时的一种遗留,直到现在都还在使用,马烽和村民的回忆,都代表曾经的社会形态。”

时隔十年再次拍摄纪录片,是因为在他心中,重新回顾和讲述历史,永远是避不开的问题。“通过电影的方法来记忆,从这个角度来说纪录片有个机会让我们回顾我们曾经怎样生活过。我们虽然已经进入快速城市化的过程中,但在过去的时候,有七八亿人口生活在农村,随着对于城市的经验越来越多,乡村的记忆越来越少,这样的影片是乡村的记忆和我们的关系,这些作家都是从乡村开始的写作,从我们的农村的生活到现在,1949年之后到当代的历史,用纪录片书写历史,寻找历史的证人。”

无论人们是否喜欢《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都不得不承认,贾樟柯还是那个赤子之心不变的汾阳小子:“正是在这片土地,我写下了我的第一行文字,拍下来我的第一部电影,我将怀着一颗非常虔诚的心,去追溯、记录我所仰慕的文学家。”

文/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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