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好看就因为它复杂――观《伤城》

看《伤城》之前已经躲也躲不开地听到一些零星评论，都是叫好之声，说比《满城尽带黄金甲》好看。我想，这么说的人可能多少带有一点对张艺谋近些年接连拍古装武侠大片的抵触情绪吧，因为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临近上映时，我身边已有人宣告：“我是不会去看的！不看！”――谁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信这个邪，用大同小异的方法宣传推广同一品种的产品，得到这种反应还真得怪你张艺谋自己。关键在于你做出的菜很多人吃不惯。及至看了《伤城》，我得说，还真是比《满城尽带黄金甲》有看头，首先编导也讲了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而且讲故事的本事非常高超。
粗看起来，这似乎是反映社会的黑暗，对人性黑暗面的揭露和控诉，因为正是当年的那起灭门惨案以及警匪勾结的黑暗现实才导致了刘正熙（陈伟强）后来的精心布局，执意复仇。但再想一下，与其那样说，还不如说是探讨人在遭遇惨烈的灾难之后如何看待这个社会，如何对待这个世界的问题。人类可能永远都无法彻底消除天灾人祸，每个人都可能遭遇飞来横祸，那么，在遭遇不幸之后，我们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去走完人生剩下的路程，这就是影片探讨的问题。
影片中的两位主角就分别代表了两种典型的态度。刘正熙念念不忘灭门横祸，一旦发现天降良机时，就处心积虑，周详计划，终于实现了报仇的夙愿。丘健邦也是在刹那间突遇变故，妻子自杀，他却不知所为何因，自此意志消沉，终日与酒为伴，一心只想找出爱人自杀的原因。当他终于找出――用一个法律术语来说――嫌疑人时，这个同样倒霉的家伙却因车祸成了植物人，丘健邦却做出了常人看来难以理解的事情，去照料这个自己可能的仇敌，或者说情敌。初看起来这种举动出乎意料，难道编导要塑造一个如耶稣般以德报怨的圣人？但从另一个角度，也许可以这样来理解，在丘健邦看来，成为植物人是一种比死更大的惩罚，所以他才去照料这个人，让他这种生不如死的状态维持得尽可能地久，他压抑了自己的暴力复仇欲念，只在想像中过一把用枕头捂死仇敌的瘾。如果这样来理解的话，这两个人都不具备耶稣那种博大的胸怀，当然，他们都是跟你我一样的普通人，既然法律的基本功能都是惩罚罪人，那么，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作为谴责的意味来表现的，影片只是让我们在悬念中费心猜测一番之后，于后半段跟两位主角一起体会恩怨情仇，得到一份现实生活中很难经历的情感体验。
这是一部用悬念来包装，表现普通人在遭受心灵伤痛后如何面对生活的影片。编导摈弃了传统的“谁是凶手？”悬疑法，在展现凶杀案的同时就让观众看清是刘正熙干的，这时观众的关注点就放在一个更大的包袱上：一向在银幕上以正面形象示人的梁朝伟怎么会这样凶残地杀死自己的岳父和其助手？接下来的剧情还牵出另一个悬念：他这么一个大家很难想到的凶手如何被发现？这是比最终让大家知道“凶手居然是他！”更让人长久关注的悬念设置。用希区柯克的理论来说就是，在一个屋子里一颗炸弹突然爆炸固然能让观众震惊意外，但更好的讲故事方法是，让观众事先就知道屋子里藏有一颗炸弹，那么观众就会一直关注这颗炸弹会不会爆炸，能不能让它不爆炸。于是我们就被编导牵引着，看丘健邦怎么发现自己的好友就是真凶，同时想知道刘正熙杀人的动机。在这条主线之外，还穿插了丘健邦的妻子自杀之谜，但这条跟主题关系不是太大的悬念一直没有彻底揭开，只能凭观众去想像了。这种繁简得当的结构显示出编导高明的叙事技巧。
自从《无间道》系列扬威华语影坛之后，“刘兆强”――刘伟强、麦兆辉、庄文强――组合就成了当今香港影坛跟杜氏军团齐名的金字招牌。这次再度出手，依然不负众望，何况他们还拉上了“良将”梁朝伟和金城武，如此的黄金组合打造出的东西想不是精品都难。影片叙事冷静从容，节奏不紧不慢，精彩段落不少，比如丘健邦去察看现场时镜头再现了凶杀一幕，并且采用接近黑白的颜色来表示这一幕是真实的，让观众再次看清，刘正熙就是凶手。因为第一次展现凶杀时镜头切换很快，而且由刘正熙在自己家中的静思突然切到凶杀案，观众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或者说，是导演巧妙地控制着节奏向观众讲述这一段剧情，观众一时可能还有些疑惑：没看错吧？是梁朝伟干的？现在的镜头回放则让大家确定了，真是他干的。影片的悬念也就随之引出。这样的叙事简单利落，又一步步提高了观众的关注度。
影片名为《伤城》，顾名思义的解释就是“伤心之城”，剧中的四个男女都有着心灵创伤，为了呼应主题，还多次出现愁云惨淡的城市上空的镜头。但因为这么四个伤心的男女就让整座城市都“伤”起来，诗意倒是有了，我却感到有点夸张。
整部影片抢眼的还是两位男主角的精彩表演，梁朝伟再次发挥内敛的演技，金城武也很好地控制了火候，倒是两位女主角表现平平，尤其是舒淇，几乎就起了一个花瓶的点缀作用，如果说徐静蕾表现稍好一点的话，那也是得益于角色在影片中的地位和作用。看来“麦兆辉不懂女人”的说法真是有点道理的，徐、舒二人本来都是不错的演技派，在这部电影中却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奈！
相对于《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豪华大气，金碧辉煌，这部电影更见编导的功力，尽管《黄金甲》这次获得好评也是因为故事讲好了，但那是得益于早已成名的话剧《雷雨》，“编”的功劳大半在曹禺，至于“导”，张艺谋出手，当然是在一个很高的档次上起落，不会跌到这个水平线以下，但那些视觉盛宴是钱堆出来的，好比在高档酒楼花百万元吃一顿饭。而《伤城》则是原创，编导很精彩地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并不新鲜的故事。好比一个技艺高超的名厨用心用力地给我们做了一道可口的菜。
现在很多国产影片都有字幕了，这部却没有，偏偏这又是一部悬念片，有些台词我没听清楚，所以虽然到最后一切都明了了，但中间有些情节我却没完全弄清楚。也许看第二遍时会注意到更多初看时忽略了的细节，总之，这不是一部能够轻松欣赏的速食电影――《黄金甲》倒有点这种性质，就像影片中那句让人念念不忘的台词：“酒的好喝正是因为它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