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对话张艺谋 | 九擒金鸡，全世界最难拿的奖

1905电影网专稿 “金鸡奖真是全世界最难拿的奖！我这才9个，你看我外国的奖多少个？”看着眼前的9座金鸡奖杯，张艺谋和主持人蓝羽这样说道。

张艺谋是目前中国电影金鸡奖获奖次数最多的纪录保持者，共9次获奖：一座最佳摄影奖（《黄土地》），一座最佳男主角奖（《老井》），三座最佳导演奖（《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英雄》）和四座最佳影片/最佳合拍故事片奖（《红高粱》《秋菊打官司》《我的父亲母亲》《英雄》）。

张艺谋拿了9次还认为金鸡奖最难拿，倒不是“凡尔赛”，而是由衷把金鸡奖视为中国电影人的最高荣誉。

他坦率表示，“中国人自己评奖其实比国外更严，我们都是这块土地上的电影人，大家都知根知底，每个人的毛病都看得很清楚，每个作品的长项也很了解，互相之间取长补短来评价，这些评委也很严谨，反倒不容易给你奖。”

适逢2021年是中国电影金鸡奖创立40周年，中国电影报道《蓝羽会客厅》特别推出金鸡奖40周年系列访谈，回首光影峥嵘岁月，共话中国电影未来。本期节目蓝羽对话张艺谋，走进他九擒金鸡奖的辉煌历史。

张艺谋难忘第一次获金鸡奖

陈凯歌提议他演《老井》

为戏三天三夜不吃饭

9座金鸡奖杯整齐摆放在《蓝羽会客厅》，金光闪闪，颇为壮观，张艺谋和蓝羽开起玩笑，“咱俩像坐在鸡窝里头。”蓝羽问起哪一座金鸡奖杯最有重要意义，张艺谋说，那应该还是第一次，凭借电影《黄土地》获得最佳摄影奖。

“那时候第五代刚出来，都还是初生牛犊，所以当知道自己得金鸡奖，很惊讶，啊？这么早，这么快。”当时张艺谋认为金鸡奖都是表彰上一代影人的成就，才刚刚入门就获得第一个奖项，非常有意义。

《黄土地》是第五代影人的崛起之作，其影像风格对中国电影有突破性意义。作为摄影指导，张艺谋透露，当时写了一份很有“学生腔”的摄影阐述发给全剧组，他用四个字来把控《黄土地》的构图——高天厚土。

“就是拍土地的时候，地平线往上放，五分之四都是土地。拍天的时候再扬起来，五分之四都是天。高天厚土就是稍微破一下黄金比例，破一下分割线”。

第二次拿下金鸡奖，是以《老井》获得最佳男主角奖。张艺谋坦言，“这完全是意料之外”，他对得知获奖的那个夜晚也记忆犹新。

当时他正在宁夏拍摄《红高粱》九月九酿新酒那场戏，突然制片主任跑过来等镜头拍完，当着全组人喊，“艺谋你知道吗？你得了最佳男主角！”随后全剧组就开始起哄，主演姜文等人和他开起玩笑，“那我们就别演了吧，还演什么呢在这。”

张艺谋能够出演《老井》也是偶然。当初导演吴天明以破旧立新的想法到全国海选男主角孙旺泉，张艺谋身为摄影师，也带队到山西选角，“每天握手，回来以后洗手，盆里的水都是黑的，把手都握黑了。”

大家在寻找演员时渐渐以张艺谋的精瘦形象来作参考例子，某一天，陈凯歌在西影厂就提议吴天明干脆让张艺谋来演孙旺泉，吴天明转念一想，的确是合适人选。后来实在找不着，张艺谋也就答应了下来。

起初张艺谋很后悔，自认不是演员这块料，担心耽误拍摄，不过既然答应了就只好努力，用勤奋去弥补演技上的不足。于是他狠下功夫，到村里先去体验生活三个月，减重锻炼，让皮肤变黑，手变粗糙，“天天拼命用各种方法，让自己像个农民的样子。”

拍摄时，为了演好角色奄奄一息的一场戏，他真的用三天三夜不吃饭的方法来靠近人物濒临死亡的生理状态。“就喝水，有时候他们半夜给我弄几片白菜吃一下”，张艺谋说，因为怕演不好，找不准感觉，就只能下这种笨功夫。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红色”

求新求变摘掉老标签

张艺谋：不能不思进取

金鸡奖第一次对张艺谋导演才能的肯定是《一个都不能少》，影片全部由素人出演，拍摄难度很大，“不仅仅全部是素人，我们要求全部跟本人职业一致”，为此，他们跑遍河北赤城县找村长，直接在田间地头试戏。

在拍摄时，因为演员都不懂表演，张艺谋就让他们熟悉摄影机，每天讲电影里的故事，让他们始终相信这是真事，说到哪拍到哪。

“一部分镜头是这样拍的，还有一部分镜头是在街上偷拍。因为《秋菊打官司》之后我成了偷拍大师，所以就很熟知如何把摄影师藏起来。用各种方法藏到车里，箱子里，家具里，摆在大街上，各种地方藏起来，半夜把线拉好，呈现出一种非常朴实，非常写实性的感觉。”

把金鸡获奖作品《一个都不能少》梳理至《英雄》，蓝羽发现张艺谋特别擅长拍摄女性人物，而且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执着于一件事、一根筋。

张艺谋解释，“我们谈的是女性命运，谈的是生活、谈的是喜怒哀乐，通常就把一个女性的性格放大”，他举例秋菊和魏敏芝，“都是要做一件事情一直做下去，一直放大，不屈不挠，一直重复、重复、重复，性格就有了异彩，然后就有了非常有趣的幽默感和戏剧性。”

在张艺谋的电影里，还有很多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他尤其喜欢《我的父亲母亲》中的锔碗细节，“就是老百姓日子过得艰苦才节俭，碗碎了舍不得扔”，他认为今天的年轻人也应该了解、学习这样的节俭风格与传统美德。

当然，张艺谋最显著的符号就是色彩，早期最喜欢用红色，设色浓重，对色彩肆意挥洒，强烈震撼。但如今，张艺谋反倒慎重了，从《影》《一秒钟》到《悬崖之上》，色彩设计相比以往变得轻淡许多。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用红色，不能是个老标签，对吧？比如2008年奥运会，我就坚决说不能再用红灯笼了。不能老是让大家觉着你好像不思进取，没有变化似的。”

同样是抗战题材的《红高粱》《金陵十三钗》和《悬崖之上》，张艺谋说这三部电影也可以看作是他运用色彩的三个阶段：

《红高粱》是用泼洒式的“满天都红了”去表现战争；《金陵十三钗》是在残酷战争氛围中，用一抹粉红，用鲜亮的色彩表达人性的光辉；《悬崖之上》是在一直下雪的严寒之中，去体现革命先辈为信仰出生入死的炙热情怀。

张艺谋“剧透”新片《狙击手》

感慨电影越拍越难拍

说好故事是毕生目标

一座座金鸡奖杯，记录着张艺谋一路走来的光影成就。时隔17年后，今年他以《悬崖之上》再度提名金鸡奖最佳导演奖，该片在第3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上总共获得六项提名，表现亮眼。

张艺谋与女儿张末联合执导的最新电影《狙击手》也即将在2022年大年初一上映。为什么和女儿一起拍电影，张艺谋解释，影片重点展现敌我狙击手的激烈对决，有很多美军的戏，要说英文，所以这方面主要由女儿来把控。

《狙击手》是抗美援朝题材影片，张艺谋特别介绍，它不采取常规的宏大视角，而是以小切口的角度来进入战场，跟随片中的五班战士，关注人在战争中的个体命运。

除了章宇和客串的张译，片中的五班战士都是新人演员，都是陌生的面孔，张艺谋希望通过新演员来营造银幕的新鲜感，也为中国电影输送新生力量。

谈起对狙击手的形象塑造，张艺谋说，“狙击手的特点是要藏，双方都是一枪毙命，谁露谁死，所以很多戏都是要求演员趴在冰天雪地不能动，对演员要求很高，把头、手都扎到雪地里头。抗美援朝战争伟大的意义在于钢少气多，在特别简陋的条件下战胜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打出了中国人的威风和精神。所以年轻演员就学习这样一种精神，他们都完成得很好。”

今年是金鸡奖创立四十年，回望这四十年来中国电影的飞速发展，蓝羽询问张艺谋，电影人最可贵的精神品质是什么？

张艺谋认为，“我们经历了很多重要的历史时刻，从改革开放开始，到商业大潮，到今天新的时代，我们一直在前进，一直在进步，一直在努力。”尤其前不久他参加了第十一次文代会，现场聆听总书记对文艺工作者提出的五点重要希望，让他备受鼓舞，“要做一个好的文艺工作者，符合人民的期望，同时，有好的作品。一代一代的电影人最后留下来的都是作品，人们能记住的都是最好的，印象最深的那些作品，是有持久的生命力。”

张艺谋和金鸡奖共同走过四十年，从1982年毕业至今，张艺谋从影也近四十年。然而，他愈发感到电影越拍越难拍，拍出一部大家心目中的好电影越来越难。

“今天的数字化已经使胶片电影退出了历史舞台，今天的短视频和各种通讯工具的发展，让影像记录和影像讲述已经全民化了，可以说人人都是导演，都能拍出他想要的东西来，但是拍好、感动人非常难。”

“所以要活到老学到老，更要下功夫，磨炼自己的技艺，端正态度，把它做好，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张艺谋非常坚定，拍出好电影，说好故事就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