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
张瑶钧、张垒改编的剧本,不完全按原著的叙述方法。看了剧本后,我就研究小说,开始还说不上在艺术构思上怎样忠于原著的,只是从内容上,主题思想上去理解。毫无疑问,这部作品从人物到生活,它具有艺术的生命力,但我自己有多少生活能够补充、丰富它呢?我能不能拍成这部影片;会不会拍出来简直看不得?开始是困惑的。我一遍一遍地读原小说,每读一遍都有新的理解。(我们后来翻看了水华读的一本《鲁迅小说选》在《伤逝》的篇页上,布满了用铅笔、钢笔、圆珠笔的不同墨迹的注解,这些笔迹几乎淹没了原小说的文字)。
反复阅读原著,对原著内涵、情节结构艺术特色,大体上心中有数了,再大量翻阅有关材料。我读了同…-时代的鲁迅的其他作品,如《彷徨》、《呐喊》、《鲁迅全集》一、二卷、灯下漫笔》《狂人日记》及杂文,还有这时期的《野草》序,教育局的禁令,禁止女学生到游艺场所。鲁迅对此写了一篇嘲弄的文章,意思是说,女学生不到游艺场所,游艺场所的风化就好了吗?--切祸水都是女人中国有句话: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国家搞得这样乌七八糟,怎么都归罪女人呢?当时不是讲忠孝吗,他就大胆地提出《非孝》,提出反封建,向旧礼教挑战!另外如《长明灯到头发的故事》和《寡妇主义》都是反封建的。鲁迅反封建的彻底性给我的印象很深。
读了这些东西后,对反封建礼教,对时代背景,有了一些感性的认识。这些当然不一定都能用到创作上面,但对当时的时代背景、生活气氛有所感受,也增加了我创作上的信仓我觉得小说的内容慢慢具体化了,具体的形象出现了。不具体化,没有办法变成银幕形象,一个导演,他自己首先要有视觉形象,自己在脑子里不断地放电影,使之愈益具体清晰。鲁迅说过,你如果要评论一个作家,不去读他的全部作品,而且不去研究这个作家的历史和时代背景,就免不了类似痴人说梦!我对《伤逝》的时代如果没有理解和感受,也无异是痴人说梦。
除了读鲁迅的作品外,我还读了五四时期的一些文学作品,如巴金的《家》等等,还广泛地再读一些其他资料,如《民国通俗演义》《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影片中的军阀禁街,就是从《民国通俗演义》得来的。[1][1]
小说《伤逝》全部文学形象为银幕形象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洗炼、传神、含蓄,意在言外,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而且它的结构方法,叙述方法也很符合电影的要求。情节在跳跃中进行,打破时空顺序的大量穿插;结构灵活、节奏富于变化。但从文学形象变成视觉形象,也有个困难,就是有些地方写得太虚,没有提供很多可以运用的电影素材,拍成电影,就需要补充很多具体的细节。如果没有生活积累,就很不好办。我对鲁迅先生的人格和作品,非常崇敬;自己的生活积累又不多,唯恐把他的作品拍走了样。鲁迅说选材要严,开掘要深。我常常胆怯,不敢大胆放手去做,宁愿不足,不愿过头。
我也构思过一组镜头,由于拍摄条件的限制,没有拍成。听了夏公和许多同志的意见后,我们补拍了几个镜头,打算插进去。后来反复推敲,还是没有用上,觉得与整个影片的风格不统一。拘谨的问题是有的。我后来也觉得创作不能老是处于拘谨、紧张的状态中。创作中要有自由,才能挥洒自如。
我看小说的时间多,看剧本的时间少,后来就离开了剧本。我读了三个晚上的小说,后来一遍遍地读,思路一枯竭,就再读小说,前面说的小说中的几个特点,也是慢慢读小说后,逐渐琢磨出来的。[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