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凌子风导演
凌子风是北京电影制片厂四大导演之一,我们俩同一年出生,都属龙,性格脾气也很相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战友、知已。
他在北影厂共拍摄了十二部(含一部译制片)影片,在外厂拍摄五部影片,可以说部部都是精品。凌子风的艺术才华在50年代就已得到了证实,他的《中华儿女》1949年获得国际自由斗争奖。他创作的黄金年代第一阶段是“文革”以前五六十年代;“文革”以后是他创作的第二黄金段。他拍摄的《李四光》《骆驼祥子》《边城》《春桃》都获得了多项大奖,他是北影厂的骄傲,是中国电影界的骄傲。
1946年解放战争一开始,凌子风和石联星也来到了晋察冀,他们夫妇共同排演了《跟着聂荣臻前进》《母亲》等多部话剧。凌子风和石联星是在延安结婚的,这在当时也是一件很轰动的事。在我眼里,凌子风夫妇都是艺术界的大“才子”。
新中国刚成立时,凌子风和我同在北影厂,我们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关系非常好。我也经常请石联星来厂看样片,提意见。毕竟她也是内行,而且了解凌子风的导演特色和他的艺术构思。
六十年代初,凌子风导演了根据梁斌的长篇小说改编的故事片《红旗谱》。最初,这部电影是按照上下集拍摄的,总时长为3个多小时。但是,在审片的过程中,很多领导提出这部影片过长。听到这种意见,我们又将这部影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感觉在内容和艺术性上都无可挑剔,只是,在个别情节上有些拖沓。
考虑到,如果不缩短片长,这部影片很可能难以通过审查,这样一来,这么好的作品就无法和观众见面了,于是,我一再说服他进行删减。凌子风是一个有傲骨的艺术家,他从延安时期就开始从事艺术工作,对自己的艺术创作充满信心,同时,也非常珍视。他坚决反对将《红旗谱》进行精简,说要保持这部的艺术作品的完整性。
迫于无奈,我和罗静予亲自上剪接台,不眠不休地将这部片子剪接为2个多小时的成片。 我拉着凌子风来看《红旗谱》最后的成片,对于自作主张剪辑他的影片,也向他道了歉。他看完后,觉得这一版本算是保持住了影片的精髓,但是,毕竟这不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于是,他气呼呼地说:“《红旗谱》是汪洋的《红旗谱》,不是我凌子风的《红旗谱》。”所幸,这部影片审查通过了,并在观众中反响热烈。
这件事丝毫没有冲淡我们的友情,“文革”以后,因为我们两家住得近了,来往反而更加密切。
我对他的艺术创作非常敬重。凌子风拍摄《李四光》的内景时,我把办公室腾出来借给他用。1983年凌子风导演正在筹拍《边城》,我极力推荐刚刚拍完《陌生的朋友》电影演员李羚,去担任《边城》的女主角,李羚在我的办公室里说,一是和其他剧组已签约,二是自己年龄稍大了一些,所以就不能拍。为这事,我找李羚谈了二次。
我相信他的远见和眼光。决定在北影搭建老北京一条街等外景地,就是听取了他的建议,在后来的若干年中,这为北影厂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1984年《边城》刚刚拍完没多久,就听说石联星病情加重,我经常去看望他们。在我的印象中,石联星和凌子风共同生活了近40年,感情非常好。后来,石联星去世了,这在北影厂,甚至在电影界都反应很大。凌子风心情极为沉痛,此时,他岁数也不小了,我对他的身体状况感到十分担忧。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让大女儿妮妮和青艺演员刘宪一去看望韩兰芳。当时,在文艺界很多人都同情韩兰芳,她丈夫刚拍完《精变》就去世了,她带着一个女儿生活很苦。我还嘱咐妮妮给韩兰芳买些奶粉、水果等营养品。女儿回来说,韩兰芳给他们看了她丈夫生前的照片,还充满深情地回忆了他们走过的路。女儿感觉到韩兰芳心情十分不好,很清瘦,很忧伤。
女儿的描述,使我联想到了凌子风,我不禁叹息:这是两个同样孤独而伤心的人。
隔了一段时间,我和凌子风到电影学院一起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我惊讶地发现韩兰芳也来了,这时,凌子风才告诉我,他们俩结婚了。我心中感到十分欣慰,觉得冥冥中这两个人就是应该结合的,在晚年的时光中,他们可以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退休后,我和凌子风都得了同一种病——哮喘。我的儿子和女儿都是学医的,他们经常会向我推荐一些擅长治疗这种病的专家或专科医院,有时,还会给我一些食疗偏方。我总会和凌子风分享这些信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两人一起住在香河医院看哮喘,闲来无事,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谈谈过去,谈谈我们共同的那些朋友们,谈谈中国电影的现状,也谈谈我们心中未完成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