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台湾片的咖啡屋:文艺咖的精英与反精英主义
1905电影网专稿 近日台湾新片《等一个人咖啡》在国内上映,挤在火爆的好莱坞英雄片《银河护卫队》和余威尚存的《心花路放》之间,排场并不多。近年来台湾电影总在用力往上蹦,但却一直表现平淡【点击查看“台湾电影复兴了吗?”独家解析】,这次《等一个人咖啡》从宣传看仿佛又是清新文艺爱情片,但看过还是会被导演不少细腻心思打动,最显眼的点是仿似周星驰电影的戏谑元素,后现代主义式无厘头搞笑段落加重,连原本应该是承载着精英文化标识的咖啡屋,在其中也被消解成“接地气”的搞怪场所,颇能玩味。
台湾电影应该是所有华语片中最担得起文艺二字的,所以咖啡屋这种带着浓重西方文化气息的“标识”在台湾片中出现频率也最高。侯孝贤纪念小津安二郎的《咖啡时光》中,跟女主人公阳子关系暧昧的书店老板肇酷爱咖啡,不但去咖啡店还会把咖啡外卖叫到书店享用;桂纶镁主演的《第36个故事》以朵儿咖啡馆为主场景链结咖啡馆主人与常客的故事;《花吃了那女孩》中“梦见相反的梦”段落痴情的Spancer在咖啡屋尽情跳舞;《逆光飞翔》电影最后一幕失明钢琴家裕翔和小洁在Leisure Cafe相聚的画面格外灿烂;《大野狼和小绵羊的爱情》、《消失打看》、《近在咫尺的爱恋》等台湾言情片,都可以看到文艺气息四处流窜的咖啡屋场景。
山羊发现咖啡源起神秘 法国文豪艺术家助贴精英标签
咖啡的起源和发展,本身就笼罩着神秘。据说是山羊发现了咖啡。在很久前的埃塞俄比亚高原,阿拉伯少年在牧羊时发现羊吃了树上的红浆果之后,会有古怪的行为,于是他也大胆尝试了下,结果变得跟羊一样疯癫舞蹈。路边的教士看到这一现象后,当晚就遭遇神灵安拉托梦,让他去采集这些浆果给大家饮用,因为安拉不想听祷告变成一堆鼾声。很快这种浆果饮料就广泛流传,逐渐变成后来的咖啡。曾经咖啡被称为魔鬼之物,但后来就连教皇克雷芒八世也为咖啡魅力折服,“为咖啡受洗”使其在欧洲的传播更加了无障碍。世界上第一家商业咖啡屋是1554年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诞生的,但直到17世纪之后才在欧洲各大城市出现。
在法国,从路易十四时期开始喝咖啡就成为上流社会的象征。正如那些纤夫和搬运工们结束劳作后会大口喝啤酒助力情绪宣泄安眠解乏,脑力劳动者们喝咖啡不仅提神醒脑还能激发创意,大概也是因此街边咖啡屋普及之后就成为文学艺术大拿们的挚爱。大文豪雨果、巴尔扎克、伏尔泰、印象派大师雷诺阿、布拉克等都常在巴黎蒙马特区的咖啡屋聚集,咖啡屋于是很快成为无数自由的思想家激情创作和交流的场所,近现代几乎所有艺术都弥漫着咖啡的香味。或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咖啡屋代言了知识分子的休闲时光,也为自身披上朦胧的精英光环。
台湾新电影照搬咖啡屋 受法国电影新浪潮浓重影响
咖啡屋很快成为欧洲随处可见的标识,连电影的诞生都离不开咖啡。当年法国人卢米埃尔兄弟就是在巴黎的“大咖啡馆”第一次用自己发明的放映摄影兼用机放映了《火车到站》,开启人类艺术新篇章。到了法国新浪潮时期,戈达尔的《精疲力尽》里有米歇尔在咖啡屋抢劫,在露天咖啡屋找朋友帮忙兑现支票;阿伦·雷乃的《广岛之恋》里埃曼纽尔·莉娃和冈田英次在临水而立的咖啡馆剖开心扉;雅克·里维特的《巴黎属于我们》开场不久安妮和哥哥皮埃尔就是约在路边的咖啡馆见面,咖啡屋已经无处不在了。
亚洲电影人受到新浪潮的影响,在国外电影的感染下也逐渐细致到其中的西式生活细节。那个时候琼瑶的电影被称为“三厅电影”,就是客厅、咖啡厅、餐厅。70年代开始台湾电影人似乎一夜间迸发艺术性追求,他们买来法国电影在小放映厅感受“新浪潮”,然后学习吸收法国艺术电影、新好莱坞和日本文艺片“三巨头”的精髓组建成80年代初带浓浓学生腔的“新电影”。这个时候,咖啡屋无论在这些台湾“新电影”还是现实生活中都开始大批涌现。
1988年侯孝贤的《尼罗河的女儿》中就用台北青年们喝着咖啡呈现“都市感”,到1996年杨德昌的《麻将》中的四人团伙就是在硬摇滚咖啡店里遇见从法国来台北找男友的女孩马特拉,《一一》里阿弟与前女友云云在eslite cafe咖啡联锁店中商谈财务与感情的事情。现实生活中“新电影”的编剧小野、吴念真,侯孝贤、杨德昌、张毅都是咖啡馆的常客,他们经常混迹在武昌街的“明星”咖啡馆,这家咖啡馆民国三十八年就已经建立,历久不衰并被传为佳话。
台湾导演蔡明亮也深受咖啡影响。他曾经做过一个题为“电影创作与咖啡哲学”的讲座,蔡明亮从小在马来西亚出生成长,由于马来西亚曾经是殖民地,很多风俗是西化的,所以咖啡在当地非常流行。他在讲座中提到,上学的时候“就冲上一大壶咖啡带到学校去”。咖啡文化于是对他产生重要影响,他将冲咖啡与拍电影的关联做了生动对比。他经营的咖啡屋提供上等原料让客人自己调配出咖啡,正如他电影里的少台词和长镜头,让演员和观众自己解读。
邂逅爱情和勾起回忆 咖啡屋在台湾电影里的两大妙用
台湾电影的“咖啡屋”除了划分文艺身份,当然还有重要作用。
首先,主人公总能邂逅爱情。《等一个人咖啡》中阿拓学长和思萤就是在咖啡屋正式遇见并被“天使”绑了红线结了缘,这家咖啡屋同时也承载着周慧敏饰演的老板娘一段伤心的爱情往事。《花吃了那女孩》中第二第三个故事也都与咖啡屋紧密关联,U是在“蘑菇咖啡”遇见极具控制欲的女编辑情人,终究也是在那里结束这段所谓“感情”。痴心的Spancer在女友Summer嫁为人妇之后,自己在打烊的咖啡屋里疯狂学Summer跳舞,光影之下情景动人。在侯孝贤的《咖啡时光》中,虽然阳子和书店老板最常一起出现在书店而不是咖啡屋,但书店老板肇对咖啡的热衷贯穿全片,他不仅爱在咖啡馆喝咖啡,还会叫外卖咖啡送到自家书店。阳子也常在咖啡屋找寻作曲家江文也的资料。
再者,咖啡容易勾动深藏心底的记忆。侯孝贤说:“坐咖啡厅就像坐火车一样,晃啊晃的,那种平稳的节奏,人就恍神了,很容易就会睡着,就会有很多影像浮现了开来。”《等一个人咖啡》中的周慧敏一直在等人调出去世男友为她特制的“老板娘特调”,这份等待不仅是为了那味道,更多是记忆。虽然喝杯咖啡多年心结就释怀这种梗实在荒谬。曾经的“那些年”之后,柯滕在咖啡屋里写着小说《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我们恍惚能透过这个画面看到背后作者的创作图景。《近在咫尺》中迟珊珊在咖啡屋勾动失忆陈家翔的记忆,这种触动甚至让他旧伤复发当场晕厥。
反精英搞怪玩转咖啡屋 《等一个人咖啡》 总算接点地气
近年来从《第36个故事》到《等一个人咖啡》都引发不少台湾人自己吐槽,认为这些电影里呈现的台湾并不是真实的台湾,而是迎合大家想象故意营造的清新文艺调调,这些文艺外壳内里缺少台湾深厚的人文风情和生活暖意。《第36个故事》确实是清新过头丢失生活细节,但《等一个人咖啡》还是有其接地气的一面,这点上还颇有周星驰草根主义的无厘头气息。号称能应对所有顾客需求的咖啡师阿不思,精心调配各色美味咖啡的同时,也会加入啤酒、鸡蛋甚至蟑螂调侃古怪顾客,甚至在电影结尾花絮安排了陈妍希出来调侃早前小龙女和小笼包的梗,这种戏谑手法通过消解咖啡所代表西式文化精英高度,达到接地气的效果。
延伸开来,阿拓学长所代表的“英雄”型人物也是消解精英文化的典型,电影中不断强调他是个“变态”普通人,但普通人也是大英雄,最后他甚至为亲爱的思萤发挥铁头功和“一手抓刀”大法打跑黑社会,并且成为“校园传奇”。包括其中思萤的室友“铁头社”丑女的设置,海鲜店暴哥和金刀婶、脑袋后拿出香肠和豆花之类,都是不走寻常路的台湾特色设计。虽然《等一个人咖啡》从营销上还是吹擂小清新文艺爱情路线,看片名会以为又是某种“精英”式的爱情故事,但是相对比《第36个故事》的无聊纯清新“文艺至死”来说,《等一个人咖啡》还是以对精英文化的叛逆戏谑,以夸张荒唐的手法造出更贴近实际台湾风情和本土气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