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专访】专访评审舒淇：评审会议就像玩猫猫

头戴鸭舌帽，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身休闲装扮的舒淇来到我们面前。我们的采访安排在电影节的倒数第二日，彼时，她刚刚观赏完最后一部竞赛电影《卢博》，尽管影片有三个小时的时长，但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疲惫。第二天，她将和其他八位评审一道，共同决定本届电影节金狮奖和其它大奖的归属。

舒淇分别在2008年和2009年担任柏林国际电影节和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至此，舒淇已经完成欧洲三大电影节主竞赛评委满贯，成为继陈凯歌、巩俐、张曼玉、杜琪峰之后，第五位完成三大电影节满贯的华语影人。她不仅在各种类型的影片中都有杰出的表现，从浪漫喜剧到深沉的文艺片，都展现了她的广泛演技。

和舒淇的对话间，你能感受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云淡风轻，“好玩”“轻松”，这些她多年来在各类访问中提到的对大大小小的工作的标准，丝毫未变。这不仅仅是建立在专业上的自信，而是在人生另一重阶段的“看开”，随心而往，自由自在。

当我们问到对于评审的工作细节和评审团们对主竞赛电影的看法，她则表示还不能讲，“我要谨慎！”连身边的经纪人也都跟我们透露：“她一个字都不跟我们说！”足可见舒淇在对待评审工作的认真与严谨。而在被她简单问到主竞赛电影的观看感受时 ，我们担心回答会不会干扰正常评选工作，她则笑答，“我是评审耶！有那么容易被影响吗？”而当问到《封神》中年轻演员最想pick谁，她的回答是……

以下为我们和舒淇在丽都岛的访谈：

谈评审心得：开会像玩猫猫 但很难拉得动票

：这一次来到威尼斯做评委的感受如何？

舒淇：这次的电影都挺容易欣赏的，没有那种故作高深、看不懂的，也没有很累，而且并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镜头。

：这一次来威尼斯的红毯，对造型上的整体考虑是怎样的？舒淇：你想想看，你要做评审，又不让你吃饭，还要收腹、然后要用脑，用脑的时候你又没有东西吃，还要饿肚子，你还能想到什么？你就只想到饿而已！所以当然就是得要吃饭！

所以衣服就找得比较不会性感，再加上我现在也不需要一天到晚穿那么性感的衣服。（大笑）。

因为如果说要穿一些比较紧身的衣服，你就是得饿，还要运动，但这一次是真的没什么时间。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是以得体大方的衣服为主，要professional一点，低调一点。

：作为评委，你们的工作节奏是怎样的？

舒淇：节奏还挺好玩的！而且大家都还蛮积极讨论的，都在讲“喜欢”或“不喜欢”——有的电影可能A喜欢，B不喜欢，B就要讲为什么不喜欢，A可能就说，你那个点我可能不认同……（模仿辩论的样子）大概都是这样，但是大家的讨论都是很和善的。有时候评委里会有两派，我在旁边可以听到更多的、不一样的想法，意见就更容易吸收进去。

我大概平均三部电影，但今天（注：9月7日）就两部，有些评审可能之前因为别的安排漏了一部，那今天就看了四部。我觉得这次还挺轻松的，也不觉得累，一下子就过去了。

：这一次在威尼斯做评审，跟之前在戛纳和柏林做评审的方式和氛围有什么不一样？舒淇：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都在海边。只有柏林是在比较冷的地方，还有！这里东西单调，不好次！（嫌弃脸）

我觉得每位评审的个性都不一样，沟通起来就不一样，所以不管是哪一次。其实都差不多的。

我们很少吵得比较激烈，大家都很peace，而且也不是那种真的吵，就很像猫咪在那里，玩一玩、抓一抓，然后讨论就告一段落了，然后大家最后还是挺和谐的，但是也不会有人拉票，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很难被拉走，最后都是投票决定的。

其实有时候，比如有华语电影入围，你就会想要把很多东西解释给人家听，比如说我们中华文化的背景、中国的历史、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比如说爱——光是爱情的方面，我们中国人跟外国人的看法就是不一样，他们随随便便都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样子，但像我们都是属于比较含蓄的，比如之前戛纳的时候，都要去跟他们解释一些事情，所以在某些时候，你一直在一个解释的状态里头，但这次我就相对轻松一些。

：达米恩·查泽雷是一个怎么样风格的评审团主席？有没有为鼓励评选的方向定调？

舒淇：就很可爱！他是评审团里年龄最小的，很有能量和活力，很能倾听大家的想法，但是他也有很自己的主见，不会被影响。

至于评选的方向，其实这种东西都很个人化的，比如说我们今天最后一部看的就是《卢博》，它有可能会改变很多评审的看法，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你是永远不知道可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有时候，我们大概也知道某些人的倾向，你可能就会偏向去思考：如果我自己支持的这个戏票数是比较低的，那可能大家都没有那么喜欢。

谈华语电影在威尼斯：为梁朝伟获奖落泪

：前几天梁朝伟先生拿了金狮奖，你也在现场，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当时看到他得奖的感受吗？

舒淇：很可爱！李安导演也上台为他致辞，分享和他合作的感受。我也有跟嘉玲姐传简讯恭喜他。

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与有荣焉。像伟仔，他从十几岁开始演戏，到现在六十一岁了，他在一个像威尼斯影展这么高的国际舞台上获得这份殊荣，是特别为他感动的一件事！然后他又哭得很像小朋友！本来我都没有想哭的，我就觉得，哇，太好了！然后一看到他流眼泪，我也流了眼泪。

：最近留给你印象深刻的华语片有哪一些？舒淇：《封神》！还有《长安三万里》！我觉得它真的是一部很多人都应该要看的电影，有娱乐性，但又有教育意义。看完这部戏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李白是个“渣男”！（大笑）但导演没有拍成这个样子，是很有趣、很好玩的。

：这一次《封神》剧组也来威尼斯市场进行展映了，封神质子团你会pick谁？

舒淇：我想一下……费翔老师呀！

：除了费翔老师呢？舒淇：我比较喜欢杨戬（注：此沙 饰演）！

其实这几个年轻演员我都喜欢。他们真的挺乖的，要训练这么久，每个人都特别努力，学的东西都特别多，也很愿意花时间在学习上面，我觉得这对于新人来讲是挺难得的一件事情。

但我讲实话，如果在新人阶段时，不去多学一些才艺，当真的出道、有很多不同的工作邀约，你可能就更忙了，忙到你可能会很少有时间再去学习。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对年轻的艺人来讲，能学习的就尽量学习，不像我老了之后就不想学习了。（笑）

：您现在怎么平衡综艺拍戏这些不同的工作安排？

舒淇：这些不用平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有什么好平衡的。

如果觉得说这个很好玩，我可能就去“玩”一下——你觉得这个电影很好，感觉也不错，然后就去“玩”一下，对我来讲，我会把工作当做是一个娱乐的、开心的事情，这样在工作的时候不会那么累，而且你会发现很多好玩的事情。

比如说我们的评审会议，一开就开好久，至少三个小时，而且还开不完，可能还得再花另外的午餐时间等等再开，如果你不身在其中，你就会觉得这个非常冗长，会觉得，“快点！不要再讲了！好好好……来投这个好了！”

但是，当你改变一种心态，觉得这也是在学习，而且你听到他们的观点时，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比如说，可能你不喜欢某部片，可是你听他们讲完之后，你换了对它的评价思路：原来是有这个点！毕竟我们在看戏的时候，你会有第一直觉；但有些电影看完之后，当下可能有一种什么感觉，后劲很强，看完回去能让你想、让你思考。如果说一个电影可以影响你很长远，这电影其实也就成功了。

但有些电影可能就是：你现在好喜欢，哇，这戏太好看了！第二天你一起来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留在脑子里头。

所以有时候你从很多不同的观点出发，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想法，然后再去思考。比如这瓶水，就只是水，但你还可以想，它是从山里来的吗？瓶子是环保材质吗？你可以发现更多不一样的方向，而不是仅仅是水而已。

：所以您接《狂野时代》，也是觉得它好玩？

舒淇：还挺好玩的！现在什么还都不知道，不是挺好玩的吗？我其实到现在要演什么也还不是太知道，哈哈。

毕赣之前的《路边野餐》和《地球最后的夜晚》我都挺喜欢。像这种导演，他们有时候的想法真的挺好玩的，它不是娱乐性比较强的电影，所以会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性跟表演方式。

比如说，我们拍一个商业电影的话，可能要你哭你就得哭，要你笑你就得笑，但是在跟这种导演合作的时候，你可以有不同的玩法，可以玩不一样的东西，这是对我来讲是很有热情的。

吸引力倒还好，因为这对演员来讲也是一种折磨，可能就不那么好玩，在当下、跟导演和其他演员磨合的时候，怎么样去找一个方向出来，一开始是挺迷失的，然后再怎么样去摸索、再找到一个方向。

我跟毕赣导演还没有完全聊过这个剧本，上次见了面之后，我就开始在（威尼斯）忙了，大概这次威尼斯回去之后，会再跟他好好聊剧本。

谈表演：我已经习惯压力 演员要把自己清干净

：现阶段你会如何排解压力？还是对你来说从来没有“压力”这一说？

舒淇：我本身属于比较乐观的。不过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你说我放松，我觉得我挺紧张的，你说我紧张，人家又觉得我挺放松，大概也就这样。

拍《最好的时光》的时候，你太进去那个角色里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好像花了两年才走出那个角色，那时候真的挺好的，怎么吃都吃不胖，随便吃！甜的都不胖。

但是要说没有压力，可能也是会有吧，比如说有时候我去按摩的时候，然后就会说，舒淇小姐，你是不是压力特别大？你肩膀好紧！我就想到：有吗？

或许有，但是你就是习惯了，其实我觉得从小到大你都习惯了，所以你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本来就应该是要有的一个事情。

：那除了《最好的时光》，还有哪些角色是让您还有这种深刻的体验？舒淇：一个就够了，我还不学乖啊！有时候你可以用方法让自己走出来的，但比如说像《刺客聂隐娘》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也是挺有挑战，这个角色是一种“感受”的问题，到现场连一根头发丝都要打开。她是一个杀手，必须要有杀气，但又不可以用力，动作和速度都要很快，跟侯导一起等风、等云，是一个“集气”的过程。

：这些表演经验，会不会影响您评判表演奖？舒淇：每一种表演都不一样，我觉得一个演员在戏里头最重要的把自己清干净，所以我觉得一部戏最重要的还是导演，每个导演都有不一样的要求，导演想要怎么走是比较重要的，有些喜欢夸张的，有些喜欢比较内敛的，所以我不会觉得“我自己”怎么样，就要怎么评表演，我只是觉得TA在里头表现得好不好，跟这个戏是不是融为一体？这个是比较重要的。

比如说周星驰，他是一个喜剧演员，你可能觉得喜剧演员拿奖的概率会小，但不可能！他的表演是无与伦比的，也有他独树一帜的风格。所以没有一个特别的准则。你去评一个表演，观众喜欢你，那就是最好的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