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杨荔钠 中秋档最暖的电影为什么是《妈妈!》
《妈妈!》导演杨荔钠:吴彦姝身体里有巨大的能量
1905电影网专稿 65岁的女儿罹患阿尔兹海默症,85岁的母亲将如何面对,并如“母狼”一般守护女儿的生命与尊严?电影《妈妈!》讲述的正是这样一段关于母女在生命尽头用爱抵抗遗忘的感人故事。
在当下的市场中,两位老年女演员担当主角的电影实属罕见,真正聚焦阿尔兹海默症的作品更是少之又少。
但这些都是导演杨荔钠的坚持,借由这个非常规的母女故事,她想唤起人们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及家庭的关怀,继而探讨人们究竟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老去与死亡。
戏外,她也希望通过这部作品,突破市场和观众对女演员的成见。“吴老师和奚老师证明了,年龄不是女性的限制,更不是女演员的限制,在任何时候、任何阶段都可以光芒四射。”
最终,凭借细腻动人的情感表达和两位演员的精湛演绎,《妈妈!》已成为档期内综合评分最高的影片之一,票房也一路稳步上升。导演与演员的这场“冒险”正在得到越来越多观众的认可与回馈。
如何将阿尔兹海默症题材拍得真实动人?两位“珍宝”一般的女主角怎样为人物增色?如何理解影片中的母女情与生死观?对话《妈妈!》导演杨荔钠,听她讲述关于电影与“老去”的故事。
(以下为导演杨荔钠自述,根据采访整理) |
谈阿尔兹海默症
“如果忘记了,还算不算来过这个世界?”
拍上一部作品《春潮》的时候,我就创作过一个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角色,但最终没有用在电影里。我觉得这个疾病有一点是特别伤感的:“如果我们什么都忘了,还算不算来过这个世界?”
在中国,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例正在逐年上升,病患的年龄也日趋年轻化。
我也想通过这样一部作品,让全社会更好地关注到这个人群,当它来势汹汹时,我们应该怎样做好准备去应对?
为了准确地呈现这一病症,我看了很多国外阿尔兹海默症题材的影片,也在抖音上关注了很多这样的群体,比如片尾短片里呈现的那些。
影视作品中对这一疾病的呈现并不少,在同类题材中如何拍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特点,尤其是关于“迷失”,关于我认不出你,都是相同的症状,怎样把这些特征差异化,我们做了大量的功课。
同时,我们也有来自天坛医院的专业医学顾问,在认知障碍和帕金森两种疾病方面,她都是专家。我们从剧本的最初阶段到完成之后都会向她请教确认:女儿所有的表现是不是符合阿尔茨海默症的病症。
我相信看过电影的人不会说我拍摄这一题材有消费苦难和疾病的嫌疑,因为我确实不想这么做。在生活当中,我们已经看到了太多的残酷,那些虽然是现实的写照,但是我们不一定要把它们原封不动地搬过来,电影需要一种再加工。
我想讲述的是如何在日常的琐事中,保护生命的尊严,这些命题正是当下所需要的。
谈母女
“疾病让她们重新认识了一次”
这部戏里的母亲与女儿,她们的角色是互换的。发病之前的女儿是学理科的,有洁癖和强迫症,要把整个家和生活都料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园子里种的菜都是一条一条,规规矩矩的。
同时,她也是沉默寡言的,一日三餐都吃最简单的,还要做大量义工,不让自己休息,也没有婚姻,没有小孩,是她自己把这扇门封闭掉了。
这种设定是我之前就很笃定的想法,只有这样,人物在发病之后才会形成剧烈的反差。你看,最后女儿也变得特别调皮,笑容特别灿烂,像妈妈的女儿一样露出童真。
反过来,母亲也是这样。妈妈是文学教授,喜欢花和诗歌,一开始经常像小孩一样求关注,求抱抱。
但当她知道女儿生病那一刻,马上就像“母狼”一样,原来不吃的饭也吃了,不吃的药也吃了。
因为她知道,未来还有更残忍,更不可预知的风暴在等着她们,所以她要让自己马上好起来,在女儿面前保持乐观,这都是母爱的本能。
妈妈不也说嘛,“就像我们重新认识了一次,比之前枯燥的生活更有趣。”
发病之前,她们在生活中几乎没什么交流,得病后,反而有很多话说,女儿甚至对妈妈讲出了不可能开口诉说的秘密。
我想母亲能对女儿做的最好的方式,也是女儿最感激的方式,可能就是保留她的尊严和体面。
我认为这个东西特别重要。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也希望我的小孩也能像这个妈妈一样。生老病死我们都会经历,但怎样面对疾病,面对老去,是所有人都要做的功课。
还有很多人不理解文淇饰演的周夏,其实透过这个角色,我想阐述的是一种代际关系。
周夏最后带回来的也是一个女儿,生命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繁衍生息下来。
奚美娟饰演的冯济真和周夏之间的关系是双向救赎的。当她看到周夏犯错误的那一刻,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冯济真没对周夏说过一句话,但她的目光其实在说:不管怎样,我都信任你,不管怎样,“妈妈”都爱你。周夏也感受到了这一切,所以人生开始走上了正轨。
借由这部电影,我也想唤回人性中美好的部分——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家人,我都愿意在你需要的时候去理解你,关怀你,帮助你。
谈演员
“她们就像珍宝一样”
写剧本时,这两个角色在我脑海中还仅仅是一个想象,但当我见到她们的时候,就一下子具象了起来。
无论戏里还是戏外,吴彦姝老师都是小小的身体,却散发着巨大的能量。她很多时候都让我“惊讶”,比如能做一字马,小燕飞,比如我不喊“咔”,她就真的从打破的窗户爬了进去。
她的“才艺大比拼”还不止这些。她学过日语、法语等好几种语言,还有伦巴舞、恰恰舞都学得特别快。
最后,她还会扶着女儿的手写毛笔字,我就说:吴老师,请您告诉我,您还有什么不会的?要说印象最深的戏,超市里打人那场对两位老师而言真的特别不容易。因为生活里,她们是不可能做这些动作的。
我们很少有一场戏需要拍好几遍的时候,但吴老师打人那场戏却拍了好几遍,就是因为她打得太轻了,不够真实。
最后奚老师看到妈妈被人攻击,出于对母亲的保护,也扑到了那个人身上。我就对奚老师说,你一定要狠狠地踹他一脚,但说了好几遍,奚老师也没能做出我们说的那种“踹”(笑)。
还有就是那场雨中的戏,奚老师身体特别弱,我们一开始都很担心她淋雨会冻着,但最后很幸运有阳光照出来,帮了很大的忙。
母亲看到女儿的病情突然恶化,尤其是咬了她的那一刻,她真的很崩溃,因为这是之前从来不会发生的事,两位老师的表演都非常让人揪心。
我相信母亲的绝望也是观众的绝望,但女儿反倒从那一刻起,放下了人生所有的重负。
两位老师都是非常有经验的演员,也是有深厚的舞台功底和戏剧功底。她们用表演给电影增加了很多的魅力和色彩。
我一直说很感恩她们,她们就像珍宝一样,如果失去谁,电影都不完美。
谈老去
“年龄不是女性的限制”
写剧本的时候,我是很笃定地要拍这个年龄段的故事,因为少年、青年、中年很多人都拍过,但很少在大银幕上见过,双女主都是老年演员。
这也是我做这部电影的意义。我们一直都在探讨女演员或女性的危机,女性到四五十岁了可能就不会想谈恋爱,女演员到四五十岁就开始演妈妈、演奶奶。
这可能来自于社会的压力,但我认为这些标准都是可以被重新界定和探讨的。
我觉得吴老师和奚老师做到了,她们证明了年龄不是女性的限制,更不是女演员的限制,在任何时候、任何阶段都可以是光芒四射的。
我也看到各种平台上有很多年轻人留言:我们老了,能像她们一样吗?这是大家的一种愿望和欣赏,认为这样老去是完美的。
但我认为“老去的方式”没有标准答案,生命在各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美。
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老人,也是因为他们无论是男是女,从事什么职业,到了晚年都会呈现出一种非常良善的姿态。
他们脸上的皱纹会告诉我们,他们比我们见过更多的世面,他们看人的眼神,也充满了友善与平静。
再说回周夏,我为什么不叫她别的名字,因为人生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在四季回轮,日夜更替的时光中流转。
就像我们搭建的那些花园,那所房子一样,像个老灵魂,屹立在那儿,诉说着一家人所有的悲欢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