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我是个一身伤以后又出去打仗的人 | 非常道实录

近日，张艾嘉做客凤凰网非常道，畅谈从艺多年的心路历程。谈创作灵感来源，她透露独处时会思考很多；谈女性力量崛起，她直言女性要自信，不一定要跟男人去比较；谈年轻演员发展，她坦言想要一直红并不容易；谈与彭于晏合作，她自曝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产生了火花。

从影多年，她通透灵动，细腻知性，坚持用女性视角探索表达。千帆过尽，她仍优雅自若，眼角的细纹不只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更是阅历谱写的丰盈诗篇。

完整访谈如下：

凤凰网《非常道》：大家好，这里是凤凰网《非常道》，今天的嘉宾是张艾嘉。 我觉得您其实一直就是一个那种，一直在路上飞驰的人，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停下来的时候，因为我们从创作也好，然后从自己导演的，然后拍摄的一些电影也好，其实是一个始终需要靠创作来输出的人。

张艾嘉：或许这是我的另外一个很，所谓讲寂寞的一个部分。就是每一天当我自己为什么脑子会不停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那想很多东西的时候，我就觉得，怎么办怎么办？这东西老是我一个人在想，不行，还是要拿出来跟大家分享，所以还是要做的。 人能够有的时候跟自己独处一下，寂寞一下，孤独一下，有的时候还觉得，觉得挺好的。就像说为什么现在很多人会跑去什么禅修，或者去自己去学习打坐，就是想找回自己的内心那份安静的，我觉得有的时候寂寞是挺好的一件事，我一点都不在意这样子的寂寞。

凤凰网《非常道》：您在最近这几年有没有哪个时刻会感到比较孤独寂寞的时刻？

张艾嘉：我最近就是太忙了，我很想寂寞一下，时间有的时候排得太满。我蛮感恩的，虽然说是我们现在在这个很困难的时刻，不管是大家觉得疫情的时候，很多时候很多事都做不了，我还算是真是蛮感恩，一直都没有停地在工作。我反而觉得说，就是因为我在这么困难的时候，有这么多工作来做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必须要做。反而平常的话我可能会去选择说，别人做做吧，我就不要做，可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有工作我一定要做，我就一定要把它做好而且。

凤凰网《非常道》：《热带往事》这部电影其实听名字就会很吸引人，它其实本身就好像自带一种氛围。当时您是怎么决定说选择这样一部类型片去出演？

张艾嘉：当时我其实是因为导演的关系，因为是毕赣导演推荐的。我跟毕赣导演因为工作完《地球最后的夜晚》以后，我就跟他两个都变得很好的朋友，他们团队跟我也很好。然后大家也知道一直我还蛮愿意帮一些年轻的导演，温仕培也是等于是第一次首部的剧情片，然后在看了他的本子我觉得挺好玩的，挺引起我的好奇心。因为这一类的片子我比较少演，我觉得好，我来试试看吧。

凤凰网《非常道》：因为其实我知道很多人对新导演其实是，就是说愿意支持是一回事，但是其实也不太能够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够拍好。

张艾嘉：我觉得我自己还算是有一点眼光的，对自己选择剧本，我对剧本上面我还是非常挑剔的。所以当初我叫他小温导演，因为他年纪很轻，我老叫小温导演。我说小温导演，我说本子上我们来研究研究吧，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部分，是整个戏的感觉。跟新导演合作一个好处就是，他会让你所有的意见可以提出来，你可以跟他商量，他接不接受其实是导演的选择了。

凤凰网《非常道》：我们会说到这个角色，梁妈这个角色，觉得这个角色身上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地方？

张艾嘉：我不去谈这个角色，因为这个角色是一个很寂寞的女人。我觉得应该谈的是她面临的一刹那的情况、那个状态，因为她之前，我倒不太想太剧透。儿子过世了，然后老公突然间不见了，然后突然间她一个人变得完全是一个人了，世界突然间变得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了。就是像这样子的女人，其实可以讲普遍上来讲，大多数的家庭主妇都很像这样子，就是你结了婚以后，你就有家有孩子，你每天就要煮三餐，你要去为家里的所有事情，把家里弄干净，什么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就是她有一个，变成她有一种模式了，突然间这个模式没有了，突然这个模式全部都不成立了，都不需要了，所有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了，她突然间发现她自己要干什么呢？

凤凰网《非常道》：所以其实您自己的有一些造型也是融入到剧情里边。

张艾嘉：因为其实这次的造型我非常喜欢。第一，我很喜欢这个造型，完全就把我以往给大家的一个感觉，就是很知性啊这一方面的，把这一方面东西全部抹掉了。我突然间就变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然后穿的衣服都是花花的，我以前很少穿这一类的。然后她在家里，你不能讲她是暴露，她就是在家里一个人，所以她穿的东西都是很少，你知道。所以你会觉得她会露出一点女人的线条的东西，她热。

凤凰网《非常道》：您怎么理解就是梁妈跟彭于晏王学明这个角色他们两个之间的那种关系？

张艾嘉：两个其实都是一个蛮寂寞的两个人，其实互相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撞到一起，可是不一定代表他们会要发生什么关系。

凤凰网《非常道》：是。

张艾嘉：就像有的时候你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不一定会找你的亲人去谈，不会找你的好朋友去谈，你可能会找一个陌生人去聊，就是这种心情。

凤凰网《非常道》：这部电影里面您有感到那种爱的部分吗？

张艾嘉：我觉得是有温暖的，绝对是有温暖的。彭于晏是非常棒的，因为我们两个真的是造型完以后，我们第一次造型完，一起走在一起，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一拍照的时候，我觉得那个火花就出现了。就是我们对彼此都有某种的信任跟感觉，所以我们就很放心地去做对手戏，甚至于很多戏不一定是剧本里那样写，可是我们都可以在那个时候会即兴出现一些东西。

凤凰网《非常道》：就非常自然。

张艾嘉：我觉得演员之间就是必须要产生这种火花的，那种感情并不一定讲说是男女或者是母子，你很难去讲得很清楚，解释得很清楚。暧昧这两个字又太过于偏向某一种的一种感觉，可能它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一个复杂的情绪。

凤凰网《非常道》：我们经常形容那个叫做同一种灵魂碎片的相遇。

张艾嘉：哇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碎片下来了。

凤凰网《非常道》：那你们就是拍戏的空余时间下来会一起吃饭吗？

张艾嘉：我们有，然后他有，因为他有教我做运动。

凤凰网《非常道》：是哪一种运动？

张艾嘉：他有一套体操是他每天都做的，所以他就教我做，然后还帮我录起来，然后让

我做。

凤凰网《非常道》：《热带往事》这部戏，我们现在其实在看到了，说它的内涵，还有它的故事情节

的，所以可以预感到这部片子会被反复讨论，尤其是现在很流行的一个词叫反转，就是反转

反转再反转。

张艾嘉：我也很好奇大家怎么会去看《热带往事》这部戏，不过现在我觉得观众他们对新导演也好，不同的作品，不同的题材也好，他们的包容度跟好奇心是多了很多。

凤凰网《非常道》：现在的观众其实真的就是看看名字，看看演员阵容，然后看一下导演和故事，基本上其实判断都很准了，只不过就是说你要在一开始就猜到年轻人想要什么。

张艾嘉：这个就是我们猜不透的，猜不透到底年轻人想看什么。

凤凰网《非常道》：这些年其实您一直在输出，在表达，有没有觉得说，我最想表达的其实我所有的一个主题是什么？

张艾嘉：我想我多年来其实都没有离开某个主题，这么多年来我还是谈的都是一个关于爱的，一个主题，不管它是男女之间的爱、家庭之间的爱、友情或者什么样的东西，因为甚至于我们做任何事情都离不开这个字，所以只是看你怎么去写这个故事。现在我觉得因为现在的世界很复杂，然后也很多元化，然后也太快，速度太快了 很简单讲一句话好了，我觉得我现在都很难看到人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因为第一大家你看，我可以转过头来看到很多人都在看手机，或者是眼睛都是垂着的，所以你没有办法，因为眼睛是灵魂之窗，你要跟一个人交往，跟一个人能够有达到某一种的情感的话，你一定是从眼睛。可是现在人已经都不用眼睛来互视，所以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世界是开始越来越冰冷了。我自己是觉得我们不要让这个世界没有温度。

凤凰网《非常道》：作为一个创作人，就是心里始终饱含着那种爱和热情，然后能够一直坚持很高速的输出，想问您能这么坚持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张艾嘉：我的问题就是我的灵感不太会枯竭。我很容易被勾起一些很多的想法，那我也很感恩，我有这样子的一个能力就是常常会看到新的东西，兴奋的东西，就立刻想去做，立刻想去把它实行，把它做出来。我是好奇心比较强的人，对很多事情我都会觉得，这个事情是我不懂的，这个事情为什么这样子，真的是要了解他们是要花时间的。

凤凰网《非常道》：那会特意去了解说现在的年轻人他们都喜欢什么吗？

张艾嘉：因为最近有在做个节目讲青春的，所以我真的接触了蛮多年轻人的。我今天还在讲，我说其实我对现在“Z 时代”的年轻人，我还挺放心的。

凤凰网《非常道》：为什么？

张艾嘉：因为其实我们给了他们一个不太好的一个环境，真的，我们并没有给他们一个太舒服的环境，所以他们都要靠自己，他们要很努力，然后他们努力完并不一定像我们那个年代，努力完以后可能就是成功了，所以他们除了努力之外，他们还要找到自己的快乐。

凤凰网《非常道》：对，因为就像您刚才说的那种激烈竞争，过度劳累，收获很少，我们现在用一个词叫内卷，来形容它。然后其实，您觉得像在电影行业里边，年轻的演员之间存在着这种卷的情况吗？

张艾嘉：或许应该有吧，应该有吧，可是我当然不能讲说我很了解国内的整个的电影的环境，尤其现在的这一代一代的转变太快了，太快了。说老实话，应该讲国内的整个的电影的这个市场来讲，是可以让很多很多演员出来的。

张艾嘉：可是出名的时间可不可以长，可能你是某一个时机，你这一刹那你可能红了，可是你要一直延续下去，这个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我觉得这个是对他们来讲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所以他们每个人来讲，我觉得他们都很努力的，可是有的人是努力有半，有方式的努力，有的人是没有方式的努力，有的人的方式是错误的方式，所以这些都会引起一个，所谓我们讲一个比较不健康的，好像看起来是不健康的环境，其实我觉得是真的是一个大环境，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我并不怪他们。

凤凰网《非常道》：您到现在为止身上其实有非常多的身份，歌手、创作人、导演，然后演员，我们可以往下一直数。到目前为止您最满意自己的是哪个身份？

张艾嘉：我常常忘记我有这么多身份，我也没有刻意去想这些身份，因为每一件事情其实跟另外一件事情都是有关的，它都是在做创作，所以我也没有刻意把它分得很清楚。 我觉得演员是一个，它等于是一个服务性的一个角色，所以我一定要跟导演之间沟通得很好。所以我花很多时间上在跟每个导演去沟通，去服务他，把那个角色服务做得最好。我做导演的时候，我就希望演员要服务我，所以我跟他们也要沟通，也要跟他们沟通得比较好。所以每一个部门其实都有关系的，都有关联的。

凤凰网《非常道》：您一直是影坛中的女演员和女导演的代表，其实也拍过特别多跟女性题材有关的这种电影。那么这些年大家也在强调说，女性力量的崛起。您觉得一个女性，就是说她身上最要紧的有一点是什么？

张艾嘉：自信吧，我觉得女人还是要做女人该做的事。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上天造我们就是跟，女人跟男人是有不一样的，你就不一定要变成一个男人，你就不一定要跟男人去比较，男人也不一定要觉得女人是弱的。你看大家是一个互相尊重的情况之下，我觉得会最舒服。 当然你讲说，因为或许我们在我们的整个的传统的一个社会来讲，以前的女性的地位好像是不被这么的认同的。现在所有的女性都有跟男人一样的同等的教育，同等的生长的一个条件，所以她必然可以展示她自己的长处，可是女人有女人的长处，男人有男人的长处，各自有各自的长处，所以我们就是好好做好我们自个的长处，不需要去比，一旦有了比较，你就开始有一个叫所谓的好坏，这个就是我觉得现代人面临很大的痛苦，就是男人跟女人比较，女人跟女人比较，好的跟坏的，就分这些东西。一分之下就变得人其实在心灵上就会变得很脆弱。

然后我反正觉得就是说如果说你自己，你很自信，你去做好你自个可以做的事情，你喜欢做什么，比如说我自己，我就是很喜欢做饭的一个女人。

凤凰网《非常道》：是吗？

张艾嘉：是，我回家以后，我很喜欢做饭做给大家吃，所以我先生很开心，因为我很爱做饭，也不爱出去吃饭。我就很像一个家庭主妇，可是我做创作的时候，我会做回我自己创作该做的事。我真的讲说我做这个行业做了 50 年，我没有受过任何一个男人对我的歧视，没有，真的是没有过，就算我第一次做导演，有些地方我不明白，有些东西我做不好，也没有什么男人会笑我，没有，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新人，你很努力在做这件事情，也并不是只是来混一混，只是来玩票的对吧？你真诚是在做一件事，我也乖乖地去说我没做好，那我回去好好地学，我去请教，我谦虚一点去跟人家学习。我觉得你只要做到你自己该做的，然后等到你自己觉得自己擅长做什么，把那件事情做好，一步一步进步。

凤凰网《非常道》：您自认自己是一个感情非常充沛的人吗？

张艾嘉：对，那一定是。

凤凰网《非常道》：是吧？因为这样才有特别茁壮的这种创作欲，但是会因此，您认为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吗？

张艾嘉：应该也是。

凤凰网《非常道》：那么感情又充沛又敏感，是不是说在这个成长的过程中会体会到更多的那种痛苦和忧伤？

张艾嘉：一定会，可是呢我是一个痛苦完、忧伤完，一身伤以后又出去打仗的人。伤总是会痊愈的，所以我觉得不要担心，只有受伤你才会长大，你不受伤的话你没有成长的。

凤凰网《非常道》：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