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点评 | 《八月未央》:七月过后,不见安生
1905电影网专稿 未央第一次遇见她和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观众第一眼看到这部片,却对另一场劫难并不知晓……两个闺蜜情意投,一条渣男横作梗。这一度被电影版《七月与安生》“洗白”的安妮宝贝早期套路,随《八月未央》的银幕化亮相被再度打回原形。
全网铺天盖地的恶评之上,来自原作者的“差评”尤为扎眼。在一条罕见的长评论微博里,早已将笔名改为庆山的安妮宝贝这样写道:「……编导部分有明显薄弱与缺陷。导致电影的那些优点部分与其割裂,而缺陷也显得孤立而强烈。使电影没有达成平衡。强的更强,弱的更弱。」
庆山aka安妮宝贝 |
尽管对句号的用法还是那样别具一格,但行文内涵已然超脱往昔格局的她,还是用创作者的敏锐嗅到了多数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面对的痛点。而这意料之外的痛,早已不止原作所处时代青春文学那通俗的疼。
疼痛,在劫难逃
如果说有什么给了观众走进影院观看《八月未央》的动力,不可或缺的,一定是五年前大获成功的《七月与安生》。伴着周冬雨率性高唱的“la-jum-bo”,那部将饰演安生的她与“七月”马思纯推向事业新高峰的电影,以细致写实又深情入微的风格化影像,给了华语青春片颇不一样的注解。
《七月与安生》,2016 |
单从角色对位上看,《八月未央》中由谭松韵饰演的小乔与安生同属情绪化一派,而钟楚曦以清泠愁容呈现的未央,则是好静七月的“八月”变体。注定要成为闺蜜的她们,自然也有着相似的烦恼——未央“在劫难逃”地与小乔相恋十年的男友朝颜相爱。
在戏份与表演维度,罗晋饰演的朝颜都要比《七月与安生》中的“工具人”家明更具存在感。可正是这超过一分的饱满,却近乎毁掉了《八月未央》成为女性电影的可能。
在未央与小乔轻飘飘的相识、光速般发展为闺蜜之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朝颜,便成了此后剧情伸展的中轴线。而每一场由朝颜主导的爱情(偷情)片段,都令两个女孩忽近忽远的情感变得更为匪夷所思。
其间唯一的插曲,来自谭松韵披上旗袍、换上媚态后摇身一变的未央妈妈。只出现在闪回里的她,将小乔必须成为未央闺蜜的理由框定得无可辩驳:拥有同一张脸的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如果说没有物质的爱情是一盘散沙,那么没有积淀的闺蜜情甚至不如玻璃渣。令安妮宝贝本山产生疑惑的“不平衡”,也正在于此:电影创作者抓住的只是作为原著短篇精炼的“意”,而需要令“意”生发为影像之“理”与“美”的包装内容却准备不足。
由不足八千字的短篇小说转为90+分钟的标准电影,《八月未央》所做的大多为缺乏想象力的抠字眼式“扩写”。原著里,未央看着为爱痴狂如母亲往昔的小乔,生发出“你像我的母亲”之慨叹。而这,就直白到生硬地用片中的一张老照片,串成了有如惊悚片设置的“转世”证据。
伴着浅尝辄止的框架拼贴,闺蜜劈腿、出轨有孕、为情自戕等俗套强情节如天雷般滚滚而来,却丝毫不见《七月与安生》在处理更为狗血的情节节点时,那些以情感为依托的铺垫——正是这些暗流涌动的铺垫,令七月与安生开成了你中有我的双生花,而活成彼此无因劫难的未央与小乔只能沦为互相静默的帮凶。
浪漫,不合时宜
在导演李凯的影人简介中,有着这样的介绍:在2007年第二届华语青年论坛北京计划融资会中,导演李凯凭借其独立编剧的电影剧本《八月未央》获得最后的殊荣——最佳项目优胜奖。
从2007年改编剧本成型并受到行业关注,到2018年追随《七月与安生》风潮正式开拍,直至2021年最终上映,电影版《八月未央》的产出过程可谓一波三折。而就最终欠佳的成片效果观察,这绵延的十四年可能正是其最大的负累。
《八月未央》编剧、导演 李凯 |
在创作于2000年的短篇原著里,安妮宝贝用新兴的网络行业、全民学英语风潮等时年的前沿意象,令发生在摩登上海的故事更具吸睛效果。到了成片里,未央的职业变成了咖啡师,她和小乔去学习的语言,也“与时俱进”地成了更具非功利小资色彩的日语。
可在默认发生于当下上海的影片体系里,未央在遇见小乔前不用手机仍能从容活下去的自给自足状态,显然还是剧本策划并未从十四年前合理转变的证明。
而在另一方面,为效仿《七月与安生》式的成功,《八月未央》剧组邀请到了曾担任《情书》等岩井俊二爱情片副导演的行定勋统筹美术设计。然而,柔光滤镜之下,装潢洋气的咖啡馆、旋转彩色光亮的灯塔与破败的老洋房、接地气的写字楼培训班相伴而栖,难以自洽的视觉风格,俨然成了影片对爱情扭曲表达的外放。
在笔者记忆中,上一次在同一影片体系内造成视觉与表达严重割裂的,是豆瓣评分比《八月未央》(目前3.9分)还要低0.4分的《喜宝》。在局部置景极奢华而全局配色极廉价的背景下,郭采洁对于爱情与金钱每一次认真的“痛苦”抉择都成了年度笑话。
《喜宝》,2020 |
愈想凸显一段复杂罗曼史的多彩,愈是令情感内核的苍白无处藏身。出道后在大银幕持续碰壁的“高级电影脸”钟楚曦,同在小荧屏闯荡出个人上升期的谭松韵,显然也是这场不合时宜浪漫的制造者与受害者。
当庆山尚能反思安妮宝贝时期“习作”的肤浅,仍安于简单消解陈年快餐的电影创作者,倒也像极了那三角模式中左右摇摆的渣男——纵然留得下与俗套合谋的结晶,但在新创作时代来临时顾盼踟蹰的他们,终将模糊成旧日的砂砾。
今日观察
在对安妮宝贝作品进行二次创作的时候,电影创作者必须要自己往里填料。其实《七月与安生》电影版只保留了原作中的骨干架构,在更多的方面,编剧动了大量的心思,往里填了大量的细节,比如两个女孩之间的闺蜜情,城市化过程中人产生的漂泊感,在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女孩之间的彷徨与挣扎。这种神来之笔,在《八月未央》里就完全没有找到。(马戎戎,媒体人)
真的想不到,都2021了,俩闺蜜各种老套过时的青春伤痛文学元素、以及极度脱离现实的矫情剧情为何还在延续?这次给大家带来一个“避雷指南”,真心希望创作者能了解当下年轻人真实的痛苦与压力,而不是因为爱一个人就要死要活,越是夸张的情节,越需要真实的细节作为支撑。 (彭康坪,《今日影评》当期编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