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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伊能静:不合时宜的“公主”

派翠克 2020.07.04 来源:1905电影网

1905电影网专稿  “《十九岁的最后一天》!”当伊能静王智王丽坤表演结束坐下来后,观众中有人喊了出来。

“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阳光似乎也被带走。”她用带着童音的嗓子清唱起这首32年前的歌。

在那张专辑和之后的很多很多张专辑上,伊能静穿着白色的纱衣或者彩色的长裙,精致的发型上永远有繁复的发饰,是少女偶像一定要呈现出来的幻梦。

伊能静微博晒出自己过往专辑

她在电影里又是另一番面貌,当然还是少女,只是纯真中又带着点世故,像一个失去家园的灵魂。

直到今日,出现在她微博照片上的,仍然是蕾丝洋装,仿佛在满足跨越几个世代的少女们的公主梦想。

伊能静变了吗?好像没有。只是我们真的很难说清,如今到底还是不是她的时代。这是本周电影网和她的采访中,最想探寻的问题。

01

我是一个野生长大的人

如今,明星惜言,说多错多,只有伊能静孜孜不倦。她发大量的长微博。网友奇怪,怎么什么事情都放在网上说?

她心里清楚,“肯定会有人觉得你这叫过度分享。”在电影网和她这个50分钟的电话采访里,当伊能静简短地回顾完童年后这样说。

伊能静早年照(图源:网络)

伊能静口中的自己,是个野生长大的女孩。小时候住的地方像个乌托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觉得是因为你对人有抵触心,你打从心里觉得这样分享是会被错误解读的。可是我真的不是一个那样的人。”

回看刚出道的日子,伊能静说,自己被迅速训练成一个艺人,以自己为中心,因为在只有一个人的舞台上,就是站在“C位”。

1993年《流浪的小孩》专辑时期的伊能静

站在这个C位上,也意味着要扛下很多事情。出道后,伊能静的母亲对她说,你就是家里能力最强的,你多担待。“这句话就像一个种子在我心里,我认为什么东西我都必须要扛,因为我是我们家最强的那个人。”

音乐人格上,是经历苦难等待王子的公主;但生活里,却是一家人的依托,毕竟只有她能赚来巨资,填补亏空。这种柔弱和强势的对立,是她性格中的矛盾点。

02

是我自己太贪心

在微博或者很多节目中,更容易进行单独一面的性格形象传递。但在真人秀里,即便是“作秀”,完整综合的性格也会呈现出来。

《乘风破浪的姐姐》便是如此。伊能静在里面是特殊的一位,不仅是岁数大,经历最为丰富;这五年来,除了几档综艺节目,她也再没有什么其他曝光。

五年前,她嫁给了秦昊,在婚礼之前,又有一部她自己编剧、导演的电影《我是女王》上映。

那是一部既有闺蜜故事,又有自我投射的电影,不算成功。伊能静反思,是自己太贪心了:“我又担心自己票房不好,顾虑了很多事,也为之前在商业上的建议做了很多妥协。”她希望自己的导演经验还可以有的放矢,“但我可能没有那个体力了,因为导演真的是个体力活。”

影片上映一年后,她的女儿出生。再度成为母亲,让她变得松弛。

她回忆起和张含韵的交流,张含韵讲了自己小时候被骂的事情,以及父母对她的保护。伊能静带着哭腔说:“我如果是她妈妈的话,怎么可以(允许)这样去诋毁一个孩子?我想到这里会哭,因为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小孩。”

秦昊、伊能静与女儿米粒

还有吴昕,她说:“主持人并不容易,她要甘于让别人发光,我一辈子都在努力让别人看到,她不是。她做主持人的努力是要让别人被看到。”

所有这些会让伊能静共情的人,其实都带着一份青春的苦涩。这和她很像,像她自己作词的歌里唱的那样:“怎么去适应这个世界,太多的委屈。”

03

从狼族被养成一个刺猬

 

《我是女王》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分析。伊能静的“自我”觉醒很早。很明显,90年代的她就已经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少女偶像。她比很多女明星更在乎“自己到底是谁”这个巨大的问题。

然而,在人物特稿尚未兴起的时代里,没有人去解读她,而她又如此渴望被解读。她拍写真,写了大量的散文和小说,反反复复地自我解读。

“我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在一个这样的躯体里面?人的灵魂到底存不存在?我是一个醒悟者还是一个沉睡者?”当谈到寻找自己这个话题的时候,伊能静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1995年,《下大雨了 春花开了》,那是她第一次摆脱繁复华丽的公主形象,唱张雨生给她写的“如此后现代女性,挥剑斩断宿命的牵引。”

顶点是1996年的那张《自己》,她自己做制作人,写《青春本来就苦》,唱着“美丽的躯壳下,我早就苍老。”她构建出了一个外表柔弱美丽,内在却要倔强坚强的形象。

在满街都是惨绿少年,人人希望雨季不再来的90年代,这样的伊能静很适合。

何况还有后来的两本书《生死遗言》和《索多玛城》,她是自己的镜子,一再地通过自己来指认人生。

现在的她说,花了30几年才脱离了名利的漩涡。她从不断的寻找中才发现,自己从一个喜欢群体生活的狼族动物,被养成了一个刺猬,所以她要“在生命最红的当下不断地逃亡”。

04

一个既世故又纯真的组合

伊能静最知名的一次“逃亡”,大概是她接下《悲情城市》后。这让侯孝贤不得不找来远在美国的辛树芬入组,接替她的角色。

筹拍《悲情城市》的时候,伊能静刚从日本回国。侯孝贤知道她会讲些日文,看她上节目的时候人也很灵活,所以想找她来演。“不过听说她在日本有事,人没回来,所以就算了。”在2010年的一场活动上,侯孝贤罕见地聊了几句这段轶事。

伊能静与侯孝贤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好男好女》

但接下来,伊能静还是出演了侯孝贤的三部电影。拍《好男好女》的时候,侯孝贤感觉到伊能静唱歌已经到了瓶颈,“她想转变,释放的能量很大,我当时就是利用她的这种状态,让她早介入,参与讨论剧本。”

电影里,伊能静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演员梁静,另一个则是戏中戏的历史人物蒋碧玉。

《好男好女》里的伊能静

定妆时,侯孝贤看到她穿上那身衣服,从她流露出的神情就知道,伊能静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于是第一场戏便拍戏中戏里蒋碧玉见到恋人的尸体,知道要与他诀别的戏,没想到她一哭,整个人就昏厥了过去。

后来的《南国再见,南国》也是从《好男好女》中衍生出来。依然是伊能静、高捷林强的三人组,从台北的演员变成了台南的乡间浪子。侯孝贤的长期合作编剧朱天文说,伊能静像是“青春的残骸”。

《南国再见,南国》

这两个角色,成为了不少影迷心中难忘的形象。伊能静说,侯孝贤导演说她是“既世故又纯真的组合”。

然后她又开始解读自己:“我很老,但我也非常新,我身上的确有一些很传统的东西,比如说我向往婚姻,喜欢孩子,喜欢家庭生活。但同时我也非常勇敢在做我自己,不畏流言,不断探索我自己的可能性。”

她对自己的认知一直没有变化,公主永远要等来王子才能有幸福快乐的生活,但等待王子的过程,还是苦难,需要勇气。

05

我是电玩里需要闯关的公主

时代变了,连迪士尼动画里的公主也不再需要王子吻醒,甚至不需要王子了。没变的伊能静,还会与这个时代契合么?

她试图改变,或者说,有了女儿之后的她确实在变。我说,你好像从单纯的等待王子拯救的公主,变成了身披铠甲去杀恶龙的公主。

伊能静在电话那头笑:“我一直是这样的。我老公也是被我吻醒的吧。”

伊能静与秦昊结婚照

她的变在于,她开始去传递做母亲的感觉;微博也从分享自己的种种照片,变成了女儿米粒成长的模样。她把解读自己的心,放在了塑造女儿外部的世界上。

可她又没变,至少在样貌上,她还是希望能留在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里。

伊能静微博时常发布女儿米粒的成长日常

但伊能静到底是90年代野蛮生长出来的艺人。当出现在节目中的时候,被艺人公司给她的“台上一定要发光”的教育,仍然流淌在血管里。

一边不断分享自己,一边被骂,一边继续解释,是她所在的那个环境里,把自己的艺人生活活成真人秀一般的教育。

我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成长也仿佛《楚门的世界》?伊能静绕过成长,只谈当下:

“我不是的,因为我不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我现在有一个经典名言,别人的世界有我,我们不管,但我们的世界不可以有别人。”

伊能静与婆婆和老公秦昊

但她实在是对《楚门的世界》很有感受,把电影和自己的生活作比较:“楚门有按着他们的来,我没有啊!而且楚门身边的人全是假的,我身边人都是真的呀!对吧?楚门的老婆不爱他呀!楚门老婆做饼干广告。我老公很爱我,我老公永远跟我共进退,他们比我还更快去捅破那层纸呀!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不活在别人的想法里,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家庭以外的人。她也许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如此,有了爱就有了救赎,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可时代还是变了,看客们也早已不再和这种磅礴的情感输出共情,以至于看到水晶球里的公主流泪时,会觉得如此不合时宜,而又束手无策。


采写/派翠克 编辑/m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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