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题材电影,如何讲好故事
今年上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谁先爱上他的》《老师·好》《少年的你》等多部影片,不约而同地关注了青少年的成长。这些作品,从不同的侧面,考量教育的德性,重估教育这一搭载成长的浮桥,呈现受教者的变数和迎接挑战的潜力,解码成长的秘密。
哪吒的“魔童”命受困于先天牢笼中而不属于现在,他必须要拿回错判的命运,更弦易辙。可实现了“我命由我”的人生自由后,他的命又该通向哪里?是另找个花果山为王,还是流浪街头做魔童,或者回到校园?哲学家西塞罗说,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摆脱现实的奴役,而非适应现实。然哪吒不被世人接纳,并不是因为他被施咒而是他乖戾、不合规的人格。混世魔王,怎能博取安分守己的社会人的认同?当前,我们看到的教育题材电影,落脚点大都是一致的,都在合谋道德教育,引导儿童怀善心、行善举,做个乖乖的读书郎。
可是,安静读书有时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少年的你》中,陈念想静静地守着书桌,熬过高考备考的最后六十天,孰料这期间时间不断分岔,噩梦连连。要冲刺最后一公里,更要抵抗同学们的精神虐杀,逃脱她们羞辱殴打的围捕,这不是高考取经路上的必选项,而是枯萎青春散发的罪恶气息。遗憾的是,影片主题有些游移不定,没有直面霸凌的罪行,也没有另辟救赎之路。影片对谁之罪的审判显然找错了对象,反而呼唤被侮辱者、被损害者澡雪精神,认罪伏法以获得良心解脱。最后,陈念与小北都为斩断霸凌、维护自尊买了单。
法律主张的是未来正义,而生活在过去与未来夹缝中的受害者,更需要现实的安宁。在《少年的你》中,社会暴力与校园霸凌相互呼应,小北对陈念的保护采取了以暴制暴的方式。这恰恰讽刺了现代教育功能的缺失。考试的狂热并不能融化受教育者内在的冰冷,考试成功也不能治疗教育的内伤。教育本应疗治人的精神创伤,而它自己亦是问题重重。受此启发,希望接下来痛定思痛、积极应对,从教育与法律硬核上制止暴力,莫让校园霸凌成为毁灭青春的无边隧道。
社会价值的多元性,让青少年的成长选择也具备了多维性。即便象牙塔审慎开放,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道德盲区。与校园围墙一起裂开的,还有家庭。影片《谁先爱上他的》以青少年的眼光,审视传统家庭的存在形式,没有世俗偏见、情感旋涡、道德预判,而是在感知、探索和咀嚼支离破碎的生活中,发掘潜伏的人心、人情、人伦。新型青少年群体的特点,冲击了原有教育关系拼图,重组了教育关系链条。《谁先爱上他的》没有像《断背山》那样专注于描述吊诡的情感,而是淡化了伦理冲突。
在情感教育的试验上,《银河补习班》略显稚嫩。片中,马皓文、马飞父子在社会和教育偏见里左冲右撞,不过时刻能逆袭。他们的折腾,更像是自导自演的苦难秀,有着喜剧化的自娱,而缺乏深层的痛楚体验;对教育的挑战更像是无厘头的取闹,缺乏跌宕的矛盾和冲突,逻辑成长线依然在教育圈禁范围,成功更像人设的理想结果。能在璀璨的银河里煽动轻如薄翼的回忆,又是何等浪漫,但对手握平凡的众生,是不是过于残酷或遥远?《老师·好》将时钟指针定在了1985年的南宿一中三班。青涩的故事、稚嫩的眼光和明亮的窗棂,烘托出校园的暖意。但是,怀旧毕竟消除不了成长的现实风险。
诸如此类的影片,艰难地游弋在教育具象和问题的边缘,负担了过于沉重的情感,而失去了纵深的理性思考。事实上,教育题材电影在消费教育表象时,更应主动展示青少年的成长而非沉沦悲凉的体验。教育虽是浮桥,但绝对是摆渡人生最可信赖的力量。(作者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经济学院基础部原教授 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