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表演的回归与转型
当下,中国电影处于由大国迈向强国的关键时期,提升艺术质量成为其主体诉求。特别是经过业界“行业规范”之后,中国电影表演也呈现出了回归优良传统的趋势。而互联网和高科技的深度介入,也使得中国电影表演在回归同时发生了新的转型。
演技派重新占据主导地位
段奕宏在中央戏剧学院读书时,没有接到片约,他便将时间投入到表演排练场和图书馆,夯实自身的实践技能和理论基础。毕业后,他亦长期在国家话剧院进行舞台剧的表演锤炼,从理论到实践都对表演有了厚重的积累和深刻的认知,之后再去从事影视表演,终成实力派演员。段奕宏在电影界的被认可被肯定,就是这种回归优良传统的例证。
这种回归和转型的首要呈现,便是强调体验表演理念及具有扎实表演功力的演技派再次占据了主导地位。中国电影表演无论从理论层面还是实践层面都以遵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为主,该体系主要强调演员对角色的体验,体验是塑造角色的重要前提。表演的成功有时也取决于天赋和某种偶然性,但专业的系统教育以及长期艰辛的体验和自我锤炼是主体路径。这是中国电影表演的优良传统。然而,这种传统在中国电影处于跨越式发展的情境下却一再被颠覆,前些年大行其道的“银幕鲜肉”便是具体体现。其不倚重长期的训练和体验,而是靠颜值、流量等在短期内速成,最终成为中国电影遭遇发展瓶颈的重要原因。经过反思和调整,中国电影表演显现出了回归之势,对角色进行真实体验的表演理念、扎实而富有个性的演技等重回主流。
在当下的中国影坛,段奕宏、邓超、黄渤、张涵予、冯远征、吴刚、徐峥、张译、王景春、王千源、李乃文等实力派男演员以及巩俐、周迅、袁泉、周冬雨、颜丙燕等实力派女演员已经占据了主要位置。他们大都拥有国内知名艺术院校表演系的学历背景,多数都经过多年的舞台剧表演历练,对电影表演、角色塑造等不但具有成熟的技巧,更有独到的认知和体验,构建起自身独特的表演风格。中国电影表演的回归,使得银幕上的人物形象去除刻板单调的“鲜肉化”,更趋丰满和多样,推动了国产电影艺术质量的提升。
演技派演员的回归,对当下中国的电影表演教育也有一定启示。我们的电影表演教育一度呈现多元局面,各种短期表演培训机构快速涌现。虽然对正规的艺术院校起到了一定的补充作用,但投机性、短视性、极度趋利性等使它们对文艺发展的负面效应日益显现。即便是部分正规艺术院校以及综合高校艺术学院的表演系,也存在一定的急功近利性。课程设置几乎全部是表演技能的培训,不开设“电影史”“电影理论”等对表演没有直接指导意义的课程,甚至表演理论的课程也是缺失的。其目的在于快速提升学生的表演实操技能,尽早将他们培训成为表演匠人,而对熏陶、锤炼等长期行为没有兴趣。表演系的学生也大都抱着“一夜成名”“一角成名”的梦想学习表演,都想尽快上戏、早日成名。这种表演教育理念及具体实操,与前些年的“鲜肉现象”互为因果,应当引起业界的反思。
重拾对表演的正确认知
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万茜饰演的角色有给家具刮腻子的表演,她为此学习、练习了两周的时间。北京电影学院教师、演员张颂文因个子不高,有广东口音,曾经3年被剧组拒绝800多次。他每天在操场练习发音4个小时,用心琢磨演技,终于成为真正的演技派。他们认为,这些都是演员必备的自我修养。
当下中国电影表演的第二方面回归,就是对表演本身的正确认知。近年来,随着表演理念和实力派演技的回归,国产片中演员的表演也从以“秀”为主回归到表演本身,演员们在表演时所遵从的理念便是在对角色准确体验的基础上下更多的苦功夫塑造角色,而吃这种苦是作为一个演员的必须。
在第28届中国电影金鸡百花电影节“演员的自我修养”论坛上,青年演员杜江以日本演员田中绢代在《楢山节考》(1958)中为了逼真将自己的牙齿用石头敲掉,嘴巴血肉模糊的出色表演为例,表达了他对表演的认知:一个演员为体验角色、塑造角色受什么苦都是应该的,这是表演的根本,是演员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不存在什么“牺牲和奉献”。秉持这样的理念,杜江在《红海行动》《烈火英雄》《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等一系列“新主流大片”影片中成功塑造了多个角色,助推了这类影片美学形态的稳定。
当下,互联网和高科技为电影表演带来了新的美学和经济增长点,也引发了中国电影表演的新转型。演员们以互联网为平台,以高科技为手段,在受众传播和角色塑造层面都较传统有了质的飞跃,铸成了新的表演文化。“唯流量论”自不可取,但中国银幕也不必一味排斥流量明星,应当肯定甚至培育那些具有扎实的演技和传播主流价值观的流量明星,以此提升影片艺术质量和传播力。目前,很多年轻演员如刘昊然、胡歌等都是具有较强示范性的流量明星,业界应当较好地利用这样的流量明星,进一步促进中国电影表演沿着更好的路径转型,赋予表演文化以新的内涵。(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赵卫防)
《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2月02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