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药神》后,《受益人》还能让新导演受益吗?
“杀妻骗保”,这四个字已足够跌宕起伏,疑窦丛生。
本来,这注定是一个黑暗的故事。但2013年一起真实的骗保案引发诸多效仿者,导演申奥决定,“哪怕有一个观众是看到电影后受到‘启发’,后果也不堪设想。”
他和编剧开始着手改剧本,将《受益人》改为一个温暖阳光,还有点喜剧色彩的电影。剧本改完,主演大鹏和柳岩的形象呼之欲出。
大鹏说,吴海是他迄今演过的最好的角色。柳岩则把自己从底层打拼的真实经历融入到网红岳淼淼身上。
《受益人》是继《绣春刀2》《我不是药神》后,宁浩“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正式公映的第三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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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一鸣惊人的新导演宁浩带着《疯狂的石头》主创回到北京电影学院交流,受到热情欢迎。
申奥当时是导演系大一的一名学生,他不知道来了什么剧组,只听说票被一抢而光,就赶紧跑去看。电影已经开始了几分钟,座无虚席,他只能窝坐在地上。看着看着,他彻底被《疯狂的石头》所折服,像是真正“打开了电影世界”。
申奥宿舍的四个兄弟都特喜欢这片,后来经常循环播放,台词倒背如流,熄灯后还能用重庆话聊上一会。宁浩也成为申奥最崇拜的导演之一。
是的,这又是一个“追星锦鲤”的故事——十年后,宁浩发起“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宣布签约13位新导演,申奥正是其中之一。
今天上映的《受益人》是申奥的长片导演处女作,也是“72变电影计划”第三部正式公映的电影,宁浩担任监制。
能被宁浩看中,当然得有真功夫。
在成为电影导演之前,申奥已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广告、短片导演,才华横溢,跟宁浩也有过合作。
很多人都在等着申奥拍电影。大鹏拍《铤而走险》时跟导演甘剑宇聊天,说到他下一部要演的电影是《受益人》,导演是申奥,甘剑宇感慨地说:申奥终于要拍长片了。
终于。申奥在大学期间就打算过,30岁之后要开始拍长片,这一天终于来了。
“对我来说,短片就像玩乐高,长片是真正地盖大楼。乐高你拼好了,能站住就行,而大楼需要打地基,做砖混,硬装,软装,是一整套的东西。”
申奥开始“盖大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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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变电影计划”最快上映的是路阳的《绣春刀2》和文牧野的《我不是药神》,都很成功。申奥也是个快手,在《受益人》之前其实还筹备过另外一个项目,但因为题材不幸跟另一部新片撞车,只能暂时搁置。
《受益人》故事参考了2013年江苏常州的一起骗保案。从2017年起,申奥率团队着手整理新闻素材,对保险公司、民警进行了大量采访调研。
采访中,一位民警告诉他们,自从电视台报道了那起骗保案后,全国发生了六七起效仿作案,有人甚至对结婚十几年的伴侣狠下毒手。
带着这份隐忧,申奥和编剧决定改剧本,把一个以案件为核心的悬疑片改为混合类型的电影,有意省略了对体检、电话回访等投保流程的具体展示,故事主题也变得更加温暖阳光:“保险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用爱和坦诚战胜贪婪”。
在具体人物关系上,剧本也进行过很多轮调整,警察做主角,吴海做主角,岳淼淼做主角,谁有儿子谁有女儿…用穷举法做过各种尝试,最终才定下现在的版本。
《受益人》剧本涉及的场景和人物都不多,制作体量对于新导演而言十分合适。
主创考察了很多地方,发现重庆配备的后勤保障是最好的,它已经是个能熟练接待剧组的城市,于是就选择在重庆取景。这里刚好也是宁浩拍《疯狂的石头》的“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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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主演,《受益人》的策划,也是申奥的大学老师王红卫向他推荐了大鹏:
“他不仅仅是一个演员,还是可以抱起摄影机跟你一块往前冲的人。”因为大鹏也曾经是新导演,会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申奥也觉得,与其费工夫去调教演员,不如从一开始就找最对的人选。改后的剧本男女主角非常适合大鹏和柳岩,他们两个刚好又是十年老友、老搭档。
大鹏第一次见到申奥,以为他是骗子:“导演不应该是邋里邋遢那种吗…他长得那么帅,像个学生会主席。”
等看完申奥拍过的短片,大鹏决定一定要跟他合作:“他真的很有才华!”
“吴海算是我演过的最‘土味’的一个角色,我自己挺享受的,当化上妆的大鹏在重庆的街头走来走去,那种烟火气对我来讲是一种角色体验,是一个人物的支点。”大鹏说。
吴海皮肤黝黑,头发油腻,穿个破烂皮夹克,佝偻的样子畏畏缩缩,抿嘴一笑还有点猥琐。看久了会有点疑惑:诶?大鹏本来长什么样来着?
有一次等转场期间,扮成吴海的大鹏出去溜达,看见街头有个卖唱歌手。他犯了歌瘾,跟歌手商量一起唱歌赚钱,赚的钱平分。结果唱半天也没人给钱,大鹏还主动赔付了25块钱,感觉耽误了人家时间。
还有一次,大鹏跟另一位主演张子贤看见宾馆楼下有两桌宴席,一桌满月宴,一桌寿宴。因为那会儿刚好在练重庆话,大鹏和张子贤壮着胆混进寿宴,寒暄了一会就打成一片。老人的儿子还过来敬酒,到最后也没人认出他们。
电影路演时,有观众快看到结尾了还在问:大鹏怎么还没出来?
还有观众看完电影气得发抖,指着大鹏骂:你个渣男!
大鹏则说:吴海是我演过的最好的角色。
“如果你熟悉我的话,我从来不说这么满的话,一般都加个前缀。但是对于这个戏里我和柳岩的表演,我真的是太喜欢了,太有信心,我才能这么讲。这种认可我是发自内心的,我很怕说出来,大家会觉得是在说大话。
比如说《煎饼侠》,我现在回过头看还是很稚嫩的,很多地方还有很大进步空间。《煎饼侠》是2014年拍的,那个时候我不可能做得更好了。但那时候的冲劲儿,什么都不怕的热情,也让几年后的我自己挺羡慕的。
人都是会成长的,我的表演经验也是一样的。经历了那么多导演对我的指导和帮助,到了《受益人》我觉得算是非常好的一个状态。无论从表演经验还是我的年龄来看,到这个阶段都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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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上映前,#柳岩直播卸妆#上了热搜。
那是电影里最高光的一个段落,决定告别主播身份的岳淼淼在镜头前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世、年龄,边哭边笑边卸妆,最后还一把扯下华丽的直播背景布,向粉丝展示自己贫瘠却温馨的家,最后微笑着关掉了摄像头。
起初找到柳岩时,她并不是很喜欢岳淼淼这个角色——她浅薄、媚俗、拜金,穿得花枝招展,像个五颜六色的毛毛虫。
导演申奥一开始说服柳岩接受这个角色时,有句话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个影后。”
柳岩答应了。她觉得这个角色还不够狠,主动提出现在很多主播在美颜滤镜背后的妆容都比较夸张,她建议把上下眼睑都贴上长长的假睫毛,把鼻影打得很重,还在脸上贴了很多亮片,点了两颗痣。
把所有元素都堆砌在脸上,这才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岳淼淼。
卸妆那场戏,原剧本里只有大致的内容方向,有部分台词是柳岩自行发挥,讲的似乎是她自己的坎坷经历:“我咧,是湖南的,小时候后来去广东跟我妈生活了十年。一开始去的时候,不会广东话,被同学笑,后来听广东歌,这样就会讲广东话了。
大一点的时候我就想离开家,就觉得应该北漂嘛,去北京,我真的还当过群演咧。我觉得没有一个城市让我有归属感,我反正觉得我遭了蛮多罪,上了蛮多当,以后就是我一个人孤独终老了。哎,我都习惯自己和自己相处了,你说可不可怕?”
“演到那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这个行业里演戏了,我嫁给一个我认为我很爱和很爱我的男人,我会怎么跟我的粉丝告别?那一瞬间我就泪奔了,可我相信我不想让粉丝担心,所以我会笑着Say Goodbye。”柳岩对娱理工作室说。
这条固定长镜头,只拍了一遍就过了。
十年前柳岩其实就是网络主播,跟大鹏一样,也算“古早网红”。但那时网络节目处于萌芽期,网络生态跟现在也大不同。
岳淼淼放在今天来看也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底层网红,但她有生动可爱的一面,是一个网络时代的真实群体写照。
大鹏和柳岩演过无数次情侣,但《受益人》是他们倆第一次作为男女主角同时接受考验。“这部戏给了我们一次‘重新恋爱’的机会”,柳岩说,“从网恋奔现,到谈恋爱,到结婚,导演也是顺拍的,还真的体验了一次跟吴海这样的男人结婚的感受。”
大鹏则在给柳岩的生日信里写道:“从心底里认可你,应该是看到另一个版本的自己。一个学建筑的网站实习生,一个漂泊在广州的医院小护士,一个屌丝男士,一个性感女神,我们要穿过多少声音和目光,才有机会相互扶持,并肩坐在电影海报上?”
戏里戏外,同是天涯沦落人。《受益人》成了这对“一生挚友”的友情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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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益人》还有一个男主钟振江,饰演者张子贤是申奥的哥们,也是申奥口中的“宝藏男孩”。以前宁浩、申奥、张子贤这些京圈创作者就经常一块扯皮聊天,互相知根知底。
张子贤固然是不用试戏的,因为太熟了,找他就一定是适合他的。可他拿到剧本一看,嚯,这是个什么人啊!
“我说这人太孙子了,特阴。然后我就特别兴奋,我说我必须给你演好了!”
钟振江是故事中的反面人物,市侩、狡诈、爱算计,表面上又文质彬彬。张子贤被涂上黑眼圈,剃乱了眉毛,戴一有色眼镜,一看就像处心积虑睡不着觉的小人。
如果你看过工夫影业拍的搞笑短片《工夫。av:一个成人电影工作者的自白》,就一定对张子贤那张自带喜感的脸和一口京片子有印象。
“我之前想当演员,是因为我在没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我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特别帅。然后又屡屡受打击,他们说不是这样的,你的源动力是有问题的。”张子贤一本正经地对娱理工作室说。
或许因为戏路受限,此前张子贤在影视剧中演的多半是不起眼的小配角。“其实配角压力更大,因为你的主要功能是帮助主角成长,你只是起到一个功能性作用,你要是不生动的话,对人家帮助不大。而且你的戏可能隔很久才拍一次,会要求你瞬间达到一个特别准确的状态。”
《受益人》是张子贤少有担任主演的作品,跟大鹏演一对好哥们。“第一次见面是我在《后来的我们》里有一个角色,首映的时候我在厕所碰见了鹏哥,我也腾不出手来…就互相问了个好。后来他约我去他公司聊过一次,说有机会的话看看能不能一起合作,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受益人》开机后头三天没有张子贤的戏,大鹏边发烧边拍戏。一天晚上,大鹏敲开了张子贤的房门,递给他一摞纸,上面写着围读剧本时导演提的要求、任务重点,以及大鹏自己对每一场戏的理解和想法。大鹏说,反正他发烧睡不着,就在屋里整理了一个,他每次都会这么做。张子贤深受感动。
两人关系迅速就拉近了。直到首映礼,大鹏都热情向观众夸赞和介绍自己这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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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奥拍片麻利,重庆部分拍了40天,再去海南拍2天,《受益人》如期杀青。
看着没什么复杂调度,但像三人水中扭打那场戏,是拆分在三个地方拍完的——全景是真实的公园外景,水底是在北京搭的棚,水面交界处则是在泳池一比一搭建了后景拍的,最后再把三部分无痕拼接在一起。
跟有“文保保”之称的《我不是药神》导演文牧野习惯相反,申奥拍的条数很少,甚至一两条就能过。有时演员不放心,这时申奥会说:相信我。
宁浩去片场默默观察过,申奥做事有条不紊,完全不像第一次拍电影的新导演。“他在现场特别笃定,已经是很成熟的导演,所以我觉得非常放心。”
大鹏也说,他跟冯小刚、徐克等很多大导演合作过,一开始想“偷师”,但后来发现大导演的经验未必适合自己,因为大导演的地位允许他们做更多事情。
“申奥是新导演,我也是新导演,我们没有那么大投资,没有那么大牌的演员,可能给予我们的空间有限,时间有限,但他就是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把电影做好。所以,我从申奥身上学到了很多。”
从某些角度来看,申奥的成长轨迹跟宁浩也有相似之处:北影毕业,拍广告起家,都幸运获得前辈的新导演计划扶持,都是在重庆拍出了成本不高、但口碑不错的第一部类型片代表作。
《受益人》明显符合宁浩所希望的“72变电影计划”发展方向:创作有当代性的、立足本土的、有创新表达的电影。
“我没想到《我不是药神》(票房)会那么好。我们总觉得按照规律办事,结果就不会太差,慢慢来,尽量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我不建议新导演触碰高成本,难度非常大,风险也非常大。其实作为刚进入市场的导演来说,中小型成本更能让导演去做最大能力的展现和发挥,成本太大就变成工业了。”宁浩说。
作为金牌监制,宁浩表示没什么诀窍,除了在资源方面保驾护航外,最重要的就是跟每一位导演反复聊,夯实他们自己的想法。
眼下,《受益人》开始正式上映。“72变电影计划”下一部即将登场的,是另一位潜力导演王子昭的新片;与文牧野合作的第二部电影也已在前期运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