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俐携《兰心大剧院》重回威尼斯 到底表现如何?
1905电影网专稿 时隔27年,巩俐凭借《兰心大剧院》重返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首映就受到观众和媒体的热切关注。
在发布会上,主创直接宣布国内档期定档12月7日。
那么,《兰心大剧院》到底如何呢?
小电君在威尼斯前方给小伙伴带来第一手观影报告。
(文章略有剧透,请谨慎阅读)
正如导演自己坦言,《兰心大剧院》里有许多黑色电影的元素。
这个故事发生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前一个礼拜的上海。巩俐扮演的戏剧电影女明星于瑾突然回到上海,准备参演由情人导演编排的左翼戏剧《礼拜六小说》。坊间传言她回来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营救被几方政府利用的前夫。
日军、特工、间谍、叛徒都纷纷登场,而女演员的多重身份则隐藏在重重迷雾中。如果从黑色电影的角度来说,于瑾的原型就是蛇蝎美人——一个让英雄陷入危险却无力抗拒的漂亮女性。
影片开头,赵又廷扮演的左翼导演,穿梭在舞台和现实场景之间,寻找那位参与罢工的美丽女性,而巩俐则坐在交汇现实和虚构的咖啡馆里,身着男士背带裤,未施粉黛,指间轻弹燃尽的烟灰。
导演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地叙述了这部电影不可避免的复杂性。戏中戏的叠加,让观众对于瑾的身份保留猜测——她究竟只是一个在舞台上扮演进步女性的演员,还是真实的革命者?
因为赵又廷反复穿梭的空间显然不仅仅只是舞台的一角布景。这位蛇蝎美人的神秘感与危险性也体现在戏剧制片人的怀疑中。王传君所扮演的制片人一身西装,油头粉面,故意用沪语口音说着投机的言语。他让导演远离这个女人,因为”她太深不可测“。
一系列庞杂的群像出场之后,蛇蝎美人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也似乎印证了开头的揣测。她为法国间谍工作,需要从日军高官口中套取某些重要情报。如此一来,她所参演的戏剧就不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了。
就和所有的蛇蝎美人一样,她与英雄之间的情感纠葛带着几分真实——如果赵又廷扮演的角色依然可以被当做英雄的话。随着故事的深入发展,戏剧导演退居幕后,蛇蝎美人本身不可替代的成为了主角。
这样的转变虽然没让观众感到措手不及,但多少使“蛇蝎美人”的原型受到了怀疑。她或许并不是“蛇蝎美人”,而就是“英雄”本身。她勇敢地刺探敌人,最后在明明可以逃走的情况下,选择回到危险的兰心大剧院,试图与爱人一起逃走,表现出某些《卡萨布兰卡》的风貌。而当自己身份暴露时,又为了爱人投入枪战。她可以就是英雄本身,也可以是那个拯救“英雄”的人。
角色设定上的改变,取决于巩俐是否有能力表演出她的复杂性。黑色电影里的蛇蝎美人是刻板化的,但于瑾这个角色是复杂的。
“这是一个有挑战性、有专业性的角色。我和导演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谈剧本,谈论角色的心理复杂性。于瑾是专业的间谍,但她不会去杀一个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她的结局就是内心爱和柔软的一面的体现,在本可以逃生的情况下选择不逃生。”巩俐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角色的。
回顾影片,的确可以看出她试图将这个角色演绎成另一种形式的“英雄”。
在装扮上,从未有过浓妆艳抹的桥段,整体甚至可以说是朴素。在表情上,从未流露过柳媚花娇的神态,而总是严肃而深情的。甚至在肢体上,也从未有意展露过任何妩媚和荡漾。这样一个角色,如果不是因为她对男性的吸引力,怎么可以被称为蛇蝎美人呢?
尽管导演本人表达了对美国黑色电影的偏好,但《兰心大剧院》里却处处展露出不同于传统黑色电影的手法,最为明显的是布灯。
黑白影片里由于没有色彩可以产生层次,所以需要用灯光创造出能分辨黑白灰三色的层次感。
但这部影片的灯光,亮部过度曝光,暗部成像不清,还采用了大量的逆光拍摄,让人物全部隐没在黑暗里。传统黑色电影里,为了渲染人物阴暗紧张的内心,会采用几何边缘清晰的明暗对比布灯法。但这部影片的亮部不是冲光就是散光,完全没有斜光的位置。
以一位成熟的导演来说,是不可能犯下这么初级的错误的。
他当然是有意的,“我对摄影指导的要求就是,我需要‘不好的黑白片’的样子,因为太好看的打灯会让观众只看漂亮的画面,而忽略这个故事复杂的大背景。”导演为了追求更接近时代、更能让人浸入的的效果,放弃了视觉上漂亮的摄影。
但从最后的效果来看,并不成功。
结合这个故事本身,他本质上是希望表现命运的偶然性以及人类在一种被束缚状态下的困境,其目的是为了谈及当下,因为无论是在二战时期,还是在现下,这都是一个具有普世性的思考。“我关心的是个人在背景里的状态,今天与当年也是一样的。”娄烨是如此坦言的。
那么,结合他的在传统视听语言上的改变,就会发现,那样的尝试并不适合。
首先,既然关心的是个人在背景里的状态,那么人物与环境的关系还是重要的。暗部模糊的布灯基本牺牲了表现复杂环境的可能性,加上全程中景和近景的景别选择,以及大光圈浅景深的使用,更是让环境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说重要的是大时代背景,而不是兰心大剧院的一个角落,那尚且可以理解,可是既然选择了聚焦于人物个体,那将人物表情神态都隐没起来的黑暗就变得多此一举了。
想要让影片与观众产生跨越时代的共鸣,就需要让观众与角色产生关系。但巩俐的角色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英雄,她与当下人的心理难以产生共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导演对于人物神态表现的舍弃。
不仅仅是巩俐的角色,几乎所有的角色都未能真正深入挖掘,他们更像是为了完成故事的一个个工具。
不可否认的是,娄烨把这个复杂的故事讲好了。这个故事里的人物实在太多,每一个人都代表了一种利益,所以如何将他们在有限时间里交代清楚并且有机结合,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在考虑到中国影史时,可以发现中国电影的传统就是线性叙事的写实主义,这部螺旋形上升发展的电影在这样的背景下是新颖的。
应该说,《兰心大剧院》的故事比《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来得好。
它完整,且带有一些导演成功的想法,比如手持镜头,节奏紧凑的剪辑,以及无配乐的环境声,这些元素都成功地在叙事以及心理描写上营造了身临其境的紧张感。但它也有一些不成功的尝试,比如故意破坏传统的布灯法。
虽然本身有粗粝的美感,但更希望它可以让我们与巩俐发生强烈的共情关系,毕竟,这个最终奋不顾身去拯救“英雄”的“蛇蝎美人”是中国电影里少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