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影视周”大师对话 章子怡：演员要放宽视野

国家主席习近平说，“文明是多彩的，人类文明因平等才有交流互鉴的前提。”

2019年5月16日，对于每位亚洲电影人乃至每位亚洲电影观众来说，都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时刻。随着“亚洲文明对话大会”的顺利召开，作为系列活动之一的“亚洲影视周”重要内容——“电影大师对话”在太庙揭开了帷幕。

“大师对话”为中外电影从业者搭建了一个交流互鉴的平台，在中国导演贾樟柯的主持下，来自中国、日本、伊朗、印度等9个不同国家的14位电影大师共聚一堂，围绕“亚洲电影与文化传承”“亚洲电影与文明互鉴”两个主题展开了热烈而深刻的讨论。

正如主持人贾樟柯导演所说，“今天我们在拥有六百年历史的太庙前面来讨论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电影，本身就是文明的一个重要节点。”

14位电影人谈到了不同文明、不同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完全不同的成长与创作经历，但所有话题都指向了同一个词——“我们”。

从我们的时代，到我们的电影，再到我们的对话，“我们通过文明的纬度和尺度去观察电影，又由电影助推文明的进步和发展”，最终指向人类文明的共通价值与追求。

01

我们的时代

在我少年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电影导演。坐在这的我，除了在电影学院四年的学习时间，在这个行业已经快要四十年了。

恰恰在这四十年，中华民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当我们谈到在中国怎样去看待电影的发展，怎样去看待本国文化特质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提到时代的力量。

我是在一个剧变的时代成长起来的，当我是小孩子的时候，中国虽然已经争得了独立、解放，但是在经济上还是一穷二白的情况。

当我长大成人，变化开始了，经过壮年、中年，中国今天成了一个可以骄傲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国家。我自己作为变化的亲历者常常自问，是什么力量使得这个国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是四个字，文化精神。

《列子·汤问》里讲愚公移山的故事，我们从小耳熟能详。这个愚公九十岁了，居然要挖掘门前两座大山，高万韧、方圆七百里，这样的举动肯定要受到嘲笑，但是愚公仍然每天挖山不止，终于感动上天，移走了两座山，使这两山之间变成通天大道。

我还想到唐僧取经的故事，他形容自己是乘危远迈、杖策孤征，这种豪雄的气概就是中国文化精神的深邃。

电影《黄土地》

我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我拍处女作《黄土地》的时候，陕北高原正是春天，我看见大地上升起了青烟，黄河咆哮而起，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变化的时代就要到了，果不其然四十年后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陈凯歌导演说他在少年时代至今目击了中国这个国家的剧变，那么我也生活在日本，从另一个角度，从少年时代开始看到日本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座各位都知道我的伟大前辈小津安二郎的作品，他是一个受到全世界导演所尊重的导演，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的优秀作品不断涌现。

小津安二郎所描绘的日本人草根家庭生活，正是很多电影导演的灵感源泉，比如说坐在朴素的家里，坐在草垫子上，在榻榻米上吃饭，榻榻米上生活。在座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我们也看到《青木瓜之味》的导演陈英雄也来到了这里，他的作品中也有女子蹲在地上择菜做饭的场景，这样的情景对于我们日本人也是非常熟悉的，包括我自己、包括我的母亲都是蹲在地上做很多家务，引起了我很多的回忆。我相信亚洲的民族性有很多的共通之处。

但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之后，日本的社会，日本人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家远离了这种榻榻米式的生活，变成了坐在桌子上、椅子旁的生活方式，也就是说生活方式西化了。

如果小津导演现在还在拍片子的话，不知道他能拍出怎样的作品呢？那种小津作品中反映的日本独特思想和独特道德感会发生如何的变化呢？

最近我还在反复观看小津导演的作品，他的作品中非常重视这种朴素的生活，但是放在现代会怎样呢？这也是我心中不断去思考的一个问题。

抱着这样的思考，我一直拍电影到这个年龄。

我们的电影

02

我认为所有人都会被故事所打动，故事成就了我们，故事围绕着我们，我们用不同的方式讲述故事，而影视或许是我们最好的讲述故事的方式。

中华文明绵延五千年，我非常期待未来这些古老的文化、故事，甚至讲述故事的手法都能够被重述，使这些故事变成鲜活的现实。无论在哪个国家，我们都应该有这样一个共识，我们也可以用这样一种方式来保留我们的传统文化与文明。

我觉得电影不仅传达了我们的情感生活，而且确实也给我们带来了更好的文化表述。

作为一个演员，我们在拍摄的时候，去感受和创作角色。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们要接受外来的新事物，去感知我们不认识的这个世界。

我自己做演员其实到今年应该是第二十个年头，我是一个特别幸运的演员，因为这些年里面，我有很多很好的机会和中国非常优秀的导演、演员合作。其实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创作工作者不能丢掉生活。

现在我们的事业也好，还是整个环境也好，都非常急促，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很快的这种产品出现。但是我觉得归根到底，无论是导演，还是制作人，还是演员，我们都不能丢掉最原始的、给予我们最真实生活的这些元素。演员还是需要把视野放得更宽一些，才可以更精准地塑造角色，去传达所谓电影表达的文化内涵。

非常感谢能够参加这样的活动，我认为这是一个时代的要求。那么我们的电影应该如何发展？

我们作为一个电影艺术家，不应该忘记在制造一部电影的时候，要考虑到人文的东西。

作为一个艺术家，我们如何让作品不仅能够在本国有自己的人文历史，还能够为整个人类找到人文的缩影，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将非常骄傲。

03

我们的对话

我个人的成长经历比较特别，我是越南人，那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在我很小的时候又移民法国。那我可以说是有双重文化的人，这让我能够很深地去考虑我本身的越南文化。做电影其实也是一种能够让我更好地了解自己，更多地探索自己本身的越南身份，更好地向非越南人去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

我觉得各国人民都非常想知道其他国家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很希望有文明的对话。

其中最让我关注的是这么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我们希望亚洲影视有自己特定的一个特点，我们也许应该更多的在各个电影家之间讨论一种特殊的亚洲电影语言，发展一种由电影演员来表达真正的亚洲内心与文化的特定方式。

我们的画面和故事是共通的，我们了解彼此的不同，但是我们也有彼此的相似之处。所以我觉得最难的是让外国观众理解本国深度文化，而这种深度文化是关乎一个国家的内心世界与精神世界的。

我觉得办法就是更好地处理电影语言，只有把一种语言发展得更加精确而复杂，才能把各个国家、各个文化中特殊的精神状态表达出来。

伊朗位于这样一个地区，充满了暴力、战争、屠杀，我们每天都会看到很多悲剧的发生。当今世界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如果我们在一个大家庭生活，父亲、兄弟遇到分歧的话，我们肯定想要解决这样的问题。在当今世界我们没有必要过多强调地域。

关于文明对话，正如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所说的，我们应该共同进步，这是全人类的事情。当然我们看到除了包括电影、电视等在内的艺术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方式可以更好地讲述其他国家的文化。

中国出现了很多优秀的电影导演，比如说陈凯歌。当今世界急需为人类所有问题营造一个平台，在我看来文明对话，尤其是包括电影在内的文明对话，将给全球带来更多的和平稳定。

古老的丝绸之路很早就将亚洲国家联系在一起，我觉得我们不仅在文化领域可以增进关系，在经济、社会等其他领域也可以不断发展我们的关系。

我们经常给自己提问，我们应该按照什么样的路径去发展？是欧洲路径，俄国路径还是东方路径？俄罗斯的道路或者是俄国化的发展到底在哪里？不管是作家、音乐家还是电影导演，我们一直都在争论。

我认为这个答案我在古老的太庙找到了。我在与阿米尔·汗和成龙先生的对话当中找到了答案。

他们的电影在各个地区都非常受欢迎，实际上中国电影、印度电影及其独特的印度音乐在俄国都非常受欢迎。说到中国和俄国的电影合作，正因为我们国家有不同的主题，我们可以产生一些不同的合作，就像俄罗斯老教堂的九个洋葱顶一样，虽然它们完全不同，但是可以和谐相处。

我们曾经是盟友，我们也应该展开对话。当2013年拍摄电影《斯大林格勒》的时候，我接触到了很多在斯大林格勒战争中战斗过的战士们。这样一个电影主题，对中国和俄罗斯而言都有意义，这个电影也在两国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最近我重新看了哈珀·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非常有感慨。人类种族之间，人与人之间什么是最原始的尊重？就是公平。在文化面前也是这样。

亚洲文化的传承，在整个世界当中的位置是相当重要的。因为人口众多，国家众多，一千多个民族，有着不同的信仰，有着不同的宗教，包括文化、饮食、服装，还有电影。

电影让我们了解世界。都说电影是一个国家的名片，其实我们大部分对于生活的了解，都是通过电影、电视实现的。所以我们希望有一个对话。

我总觉得这个对话不是今天晚上咱们说说聊聊就能解决什么问题，或者形成什么样的默契，这个对话是一个概念，这个概念落实到具体，恐怕要形成一种机制，要慢慢来。在大家对这个问题达成共识的前提下，希望咱们亚洲电影文化能够发展，然后走向国际。不光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我们亚洲电影也要走向世界。

去年我拍的一部电影已经杀青，我们的电影演员是中国演员，同时也用中文的语言，并且希望在中国上映。为什么我一个日本导演可以在中国拍摄电影，我也是不可思议的。

中国和日本语言是截然不同的，我们的脚本制作方式，以及对脚本的解读也各不相同。我们产生了很多争论，可以说是非常激烈的争论，人与人之间想法如此不同。我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这样不同的思考方式，不同的价值观。

在这样不同的碰撞，不同的融合当中，我作为一个导演，其实是感受到了如何在我们电影之中，将我的这种意识，通过翻译传达给演员们，传达给剧组的同仁们，我也学到了很多很多宝贵的知识，我们可以说是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今后想进一步和亚洲中国各位朋友、各位大师进行合作，一起拍摄一部亚洲的《东京物语》。

大家今天聚在这里，主要的目的就是认识更多的朋友。希望这次大家能够互相交流彼此的作品，最理想的就是我们的作品可以到各个地方放映，这是作为电影人最希望、最期待的。

我们想要与各个国家进行文化交流的时候，通常不容易看到其他国家的作品。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牵涉到商业行为，有很多很多问题存在。

今天我想大胆地在这里给大家提一个意见，尤其这么多著名电影人在，能不能为亚洲电影圈做一点事情，能不能用合拍的方式五个导演一起合拍一部电影？

每一个国家出自己的制作费，我们有一个总制片把这些片子全部集合起来，变成一部长片，这个电影在各自国家放映，这个电影在我们国家放映的时候，票房首先是我的，在你们国家放映的时候，是你们国家负责的，每个人把作品拍好，这样就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

在我小的时候，看的亚洲电影主要是三个国家的：中国、日本和印度。而且我跟这些电影都有分不开的关系。

还有很多其他的国家我都知道，但是没怎么看过他们的电影。今天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能把大家都聚集在一起。虽然我们是一个小国，但是也能来参加这个盛会，我觉得我的身份也是不一般。

中国发起了亚洲文明对话大会，让我们觉得有更多机会能参加与大国与各国之间的交流。中国现在在世界上有和美国几乎一样重要的声望，中国的这些变化让我很清晰地看到中国的力量越来越强。

现在的数字发展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们看到亚洲电影并不比西方国家电影差。看章子怡小姐的电影能让我经常感动流泪，非常感谢在座的各位优秀导演和演员，让我们一起来制作符合这个时代发展的电影和作品，那我们坚信我们一定能做得越来越好。

我在很多国家工作和生活过，有的时候我会在欧洲生活和工作，然后我就会觉得东方是很无私的，因为亚洲的文明比西方的文明存在时间要长很多。而且亚洲是有很多历史、传奇的一个宝库，很多神奇的事情都发生在亚洲。

我非常喜欢亚洲，很喜欢亚洲的美食，我也拍摄过很多有关亚洲的作品，所以我也有过和很多中国演员愉快的合作经历。我和孙红雷有过合作，我们成为了朋友，所以我接下来还是很希望有机会和中国演员合作。

刚才我们最年轻的导演埃米尔·拜扎辛说过，我们一定不要忘记人文主义，我们一定要共同努力，实现平等，让所有人都不再感受到被偏见对待。

在亚洲来说，中国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中国的经济在蓬勃的发展，所以也不会停留在原地。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团结一致，展开合作的话，那我们将创造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