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刚的“我不是潘金莲”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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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电影网讯 在讨论冯小刚和他的《我不是潘金莲》之前,先聊一位中国顶尖的纪录片导演周浩,他拍摄于2009年的《书记》和2015年的《大同》,都是聚焦政府官员的日常工作与生活,真实客观,也颠覆了普通观众对中国官员的刻板印象:原来当代中国的官员,与我们的想象并不一样。
简单来说,在周浩的纪录片中,这些官员虽然带有符合观众想象的官僚气息,但整体呈现出人民公仆的样貌,反衬得我们的“官场想象”过于悲观。当然不可能凭借几部电影就完全改变印象,但至少打开了一个缺口:拒绝我们去知晓真相是一种愚民,而靠自己偏见想象出来的真相则是自愚。
《我不是潘金莲》里,从法院院长到县长再到市长、省长、首长,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这些人物所呈现的当代中国官场生态,是具有足够的真实度与说服力的。这正是因为《我不是潘金莲》故事的核心不在于讽刺官场,甚至也不是展露中国式官民关系。
“绕”来绕去的故事
理解这一点,必须先理解刘震云的作品风格,他是一位绕着说话的作家,是一位对普通生活、市井人情有着惊人洞察力的作家,他的作品很“俗”,因为他可以做到毫无设计感地处在一个底层小人物的精神世界中,电影中反复提及的“以小见大”,也是刘震云信奉的一种智慧。
李雪莲想的做的说的,对我们旁观者来说都是很小的事,但对她来说则是生活的全部(最后她闹上吊,就是因为十几年来告状扑了空,无所依托)。真结婚假离婚这些事都很绕——参照前不久上映的另一部刘震云小说改编作品《一句顶一万句》,更是绕成了麻花——从王公道到郑众到马文彬都觉得李雪莲很绕,这绕就是蛮不讲理,就是农村妇女,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通通不能。
刘震云的这种“绕”,对应的是民间小人物的“认死理儿”,我们能很快看开的,这些人就不能,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造成了不能理解的偏差,造成了“绕”的效果——李雪莲认的理儿对自己来说码放得整整齐齐,假离婚一码,潘金莲一码,禁止她告状一码,一码归一码,但比她有文化有见识的人就被绕住了,为之头痛心焦,觉得这个妇女简直无理取闹。
这种写作上的语言风格移植到电影里,就是一件事的反复演绎:比如李雪莲的上访,比如奉劝李雪莲放弃上访,从王公道到郑众到马文彬,三番几次来李雪莲的牛骨汤店面谈。这种反复渲染的处理,让这部电影有一种回旋的结构,在几件事上的花样变幻,离心机一样甩出新的遭遇和新的问题。
官场生态、民妇上访,都只是这部离心机甩出的幌子,这些都是《我不是潘金莲》的表层。整个故事的核心,讲得其实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理解的困境,农村妇女和政府官员都只是身份的皮相。
要是再往里看,则是这困境本身也是无解的困境——哪怕再让这些官员重来一次,即便在这个关节上相信和理解,也会在那个关节上怀疑和不解,最后都得靠秦玉河的死来斩断一团乱麻。这团事儿,可逆不可逆都一样。
不得不“说”的旁白
至于本片的圆形画幅(包括圆形与正方形画幅的切换),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被反复解读,南宋马远也好古典意味也好隐喻也好,各有所见,必须要承认冯小刚使用这种形式没有停留在形式的表面,而是真正有创见地创造出与这个画幅相匹配的镜头画面,尤其是一些静观画面,非常惊艳。
但与其讨论被大家说滥的画幅问题,不如讨论一个很少有人提及的部分:这部电影的旁白。
冯小刚为这部电影亲自担任了旁白的角色,电影一开始介绍潘金莲这个人物的由来及这个名字符号化的过程,中间时间流逝转场,最后解释行为动机,都由旁白来完成。这种常见的电影全知视角的旁白,匹配着本片的整体风格,具有了一种全新的味道:明清世情小说的观感。
《金瓶梅》所代表的世情小说的观感,便是大量琐碎的生活细节拼接,生动幽默的人物对白,小事所引发的大事,鸡毛蒜皮所蕴含的大道理,处处透出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人生智慧,事儿从来不大,没有历史家国纷争,只在市井平常生活间无限捣腾,却无不是以小见大、见微知著。——这种观感,让《我不是潘金莲》这部电影显得极为特别,这才是真正的古典韵味,而不是明明白白的画幅。
乍看,观众和旁白者处于同样的维度,在上帝视角笑看李雪莲难为各路官员,但实际上我们更接近于官员的立场,不是说我们不支持李雪莲寻求公道,而是我们和官员一样,并不可能理解李雪莲(电影里就没有人理解她),别忘了这部电影将我们置于一个“笑看”的位置,这本身就拒绝了理解。
所以,“我不是潘金莲”应该不是李雪莲讲给我们听的,是她的自言自语,或者对她的牛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