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mediation
(2007)
导演阐述片子做完了,交片同时要交一份阐述,这是规定。别人写不写我不知道,我拍片子是向来不写阐述的,大家在一起干活,有话当面说,有商有量的交流,挺方便。没必要发一张文件式的东西让大家学习贯彻。其实,一个不到三万字的剧本,一会就翻完了。故事、人物、主题、风格这些东西,一目了然。剩下有关细节的把握,还得靠嘴说。导演就是个带着大伙干活的工头。合作伙伴互相都熟的穿一条裤子了,不用废话;即使有没合作过的新朋友,交流起来,主要还是靠嘴,靠具体的活儿来互相了解。阐述是写给领导看的,是让领导了解一个导演究竟有没有把握剧本的内容,想要怎么表达。应该是一个类似可行性报告的东西。这样的文字,应当在开机之前上交才对,片子拍完了才交,木已成舟,成马后炮了,不知道这么理解对不对。调解这个剧本,一开始我没看上。写得拉拉杂杂的,很罗嗦。不够智慧,没有发现感。但剧本标明是根据何申小说改编这一点让我动了心,我了解何申是有功底的,就要来小说看。一看小说的确精彩,很有意思。就跟制作方谈好由我来做本子。这几年,拍了几个农村题材,结果还不错,就想见好就收,免得被戴上农村题材专业户的帽子。毕竟,搞创作的,谁都不想被某类题材框定住,大家都不想重复自己。调解又是农村题材,但仍然引起我的兴趣,说明它的确有新的东西在吸引我,触动我。题材重复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你能从中发现让你动心的东西。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不可重复,艺术形式也应是多种多样的。把握住这一点,创作就会有意思,有新鲜感。这一点,我在去年创作大寒小寒时体会尤深,尽管片子没有得到相应关注,但全身心创新的意图得到贯彻,活干的很快乐。调解,开始我取名老包,拍摄中一直这么叫着,觉着很贴切,一切笔墨也都围绕塑造这个人物。最后上字幕被告知不能叫老包,理由是开始立项时叫调解,定了的就不能改,哭笑不得只能服从。不知何时开始创作程序被格式化了。导演在创作过程中无论倾注了多少心血,也不过是奶妈抱孩子,最终是别人说了算。导演在创作中的核心地位随着作品的产品化,被转化成一个打工者,只能听喝。我现在写的这些放肆文字肯定没有谁会瞧上一眼,劝当成一篇自说自话的牢骚。选景时出了一个叉子。摄影师不是老班底,年轻。我原本想借用年轻气盛这一点,为这个戏做一点突破。想不到小伙子对剧本的感觉远没有对器材装备来得感兴趣。对环境也没有明确的要求,只是一味要求配置斯坦尼康和大炮。我明白,我们合作有问题了,我历来不是一个技术主义者,在内容和形式这一对范畴中,我一直是反对形式大于内容,主张形式一定要为内容服务。即使是大寒小寒这样各色的形式创新,也完全是由内容决定的。摄影师换成崔卫东,他是池小宁的徒弟。小宁的工作作风在他身上果然有所传承,电话联络后,小崔要看剧本,看了剧本立马飞到组里和我谈本子,谈人物,设备当然也谈。但小崔对本子的见地很让我欣然,后来知道他大学学的是中文,相同的学习背景让我们很默契。他要看我以前的片子,我说不必,免得看了受影响受限制,我不想重复自己,更希望你是自由的,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拿方案吧。调解是个说口戏,拉架么,可不就是不停的吵吵。要是换成动手打架那肯定就是动作戏了。题材内容决定了形式风格,我们把主要镜头语言风格确定为常规的正反打切换,这种方式是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蒙太奇语言。但在我以往的创作中却是极力排斥的,在大寒小寒里我把长镜头运用到了极致,基本上做到了每场戏一个镜头完成。调解要运用频繁的正反打切换,但在拍摄中在每一个机位上几乎是把整场戏都要拍一遍。这样,演员的表演贯穿流畅,还给后期剪辑留足了再创作的余地。正反打,打的却也不墨守成规,大量的越轴跳切,应该会给观众一种较强的视觉节奏感。不料,戏剪出来竟有150分钟,比规定要求长了一个钟头。汇报后,责令剪短,并指一定是节奏慢造成的。这着实让我郁闷,内容多篇幅就长,砍内容心疼。这几乎是所有导演的共同感受,但没看片子就被武断判定节奏慢,却让人心寒。节奏本是一个中性词语,何时快慢成了褒贬一个作品的绝对标准,慢竟成了作品的原罪。况切,我们的片长并不是因为被主观臆断的节奏拖沓。这是一个漫长的后期。无休止茫然的修改,使我麻木了,以往混录时的那种欣喜荡然无存。我感觉,这个冬天该冷不冷,一定是哪里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