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近年来,随着城市化快速发展,大量乡镇乃至中小城市的青年涌入大城市求职求生求发展,由此带来的以空巢老人、妇女和孩子为主的“空巢家庭”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空巢家庭”所面临的不仅是家庭照料、医疗健康、经济供给等生活保障,更需要的是来自社会的精神关爱。《守望幸福》就是以关注乡镇“空巢家庭”为主旨的一部公益电影。本剧将传承剃头刮脸这种即将失传的中国传统手艺为故事核心诉求,讲述一位离家出走多年的青年理发师金小剪,在父亲去世后回到家乡小镇,继承父亲的小理发店,并从前来理发、刮脸的镇上小人物们的经历中寻找到了幸福的起点。 《守望幸福》以主要人物金小剪为小镇人们剃头刮脸为叙事主线,分段式展现小镇各种身份的小人物的生活经历以及精神世界,并用小人物们的群像暗表“空巢家庭”所带来的集体性的“亲情缺失”。由于本剧涉及的次要人物较多,大多数戏集中在理发店这一个主要场景中展开,合理利用空间关系设计场面调度是本剧塑造人物的主要创作诉求。 镜子中的群像 《守望幸福》总共有107场戏,其中有60场戏都是在理发店这个主场景中展开的。那么如何在一个场景中把60场戏拍得有所区别?让观众既能对这个场景印象深刻,又不至于因主体空间不断重复而感到单调和乏味呢?我的创作方式是根据每场戏的人物情感和戏剧冲突,着力以理发店里的镜子作为场面调度的主要元素,运用镜头调度和人物调度相结合的手段来完成主场景中的大部分叙事。 镜子在电影中的运用并不少见,既可以表现生活的真实性,也可以达到电影审美层次的表意功能。首先,理发店镜子的使用在本剧影像叙事中两个功能,一是作为现实生活里的道具,可以反射人物的表情以及表现空间环境中的纵深关系。另一个功能就是可以达到叙事深层次的表意功能。比如可以利用镜子表现人物的两个自我:镜子前的人物是真实生活中的人,而镜子里的,则是人物心里一直想成为的另一个人。其次,利用镜子摆放位置将理发店分为了两个叙事区域。一个是前来理发、刮脸的小马哥、蔡姐等顾客的“理想区域”,另一个是与理发店的现实“命运”息息相关的金小剪、楚楚、黑牛、金大姑的“现实区域”。 (一)理想区域 先说顾客们的“理想区域”。由于所有来理发店理发、刮脸的顾客,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改变自己现在的外貌,成为自己内心向往的“漂亮”模样。比如小马哥、蔡姐等。因此,我在拍摄所有顾客的戏时,摄影机的主机位都是在理发店镜子旁边。但是当所有顾客刚来到理发店时,影像还并不是直接给镜子里的“他”,而是“他”作为现实生活中的人,坐在镜前椅子上的那一刻。镜前的那把顾客椅,既是交代每位顾客的人物出场,又是顾客们希望成为“镜中人”的前序,同时可以是作为“镜子”的主观视点反应出生活百态。而当所有顾客的容貌正要或正在被金小剪、楚楚、黑牛改变时,接下来的影像就是以顾客或金小剪、楚楚为主的“镜中人”。对于小马哥、蔡姐等顾客而言,无论金小剪、楚楚的手艺是否让他们满意,那时镜中的“他”,已经与现实生活中的他“疏离”,“镜子”既是他们内心虚幻愿望的寄托,也见证了他们实现内心愿望的过程。而对于金小剪来说,只要他一面对顾客,就已经改变了他自己的现实身份,并努力扮演着他内心希望成为的“理发师”的模样。所以,通过镜子的反射,可见金小剪夸张的表情以及顾客们或悲、或喜的神情。因此,在本片中,镜子在理发店顾客的叙事区域,主要用于塑造人物情感和人物关系的作用。 (二)现实区域 “现实区域”是与上述“理想区域”相对而言的,是在理发店的空间环境里,不以镜子作为叙事主体的画面空间。比如理发店的中间场地、窗边的一排座椅等。之所以这样划分,是因为在剧情中,无论是金大姑为了抢夺理发店而与楚楚、黑牛之间产生的矛盾冲突,还是金小剪与楚楚的爱情以及他们二人与黑牛的友情,都属于真实时空中的线性叙事。他们之间的人物关系和各自的情感发展都是现实生活中时时发生的,并都与“理发店”的现实“命运”息息相关。因此,我在把握四人以上的戏段时,有意用场面调度将人物的表演区域与“镜子”隔离分开,并把镜子放置在画面后景处,让它作为理发店里的重要道具,以及作为反射人物与空间关系的调度元素呈现在画面空间里。这是我根据“镜子”的现实功能,利用场面调度的技巧,让它为布景和拍摄发挥了作用。 豆腐房中的情意 “豆腐房”作为《守望幸福》中的另一个主要场景,主要表现了金大姑的生活状态和情感变化。而在剧本中,能够影响金大姑情感变化的只有两个人:金小剪和鹏哥。因此,我在豆腐房的空间调度上分别设置了金大姑和金小剪的行动区域以及金大姑和鹏哥的行动区域,并在各自的区域中运用对比和重复的场面调度手段,表现金大姑与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关系。 (一)金大姑与金小剪 金大姑与金小剪是姑侄关系,由于金大姑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一直把金小剪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她不仅认为金小剪作为金家的“独苗”,应该是“金剪子”理发店唯一的继承人,而且还把金小剪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爱护着。为了表现二人的人物关系,我把人物的表演区域设置在豆腐房主屋的方位,并利用“门”作为场面调度的主要元素来表现人物关系。 “门”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有家的涵义,同时在艺术作品的表意性中也有“心灵之门”的意味。因此,在豆腐房中的金小剪与金大姑的两场戏中,我运用了场面调度中“重复”的技巧,始终将二人设置在一个门里一个在门外,希望用这种调度强调出金大姑虽然把金小剪当儿子一样爱,但金小剪与她始终有着心灵上的隔阂,他们二人在心灵上从未交汇。而在表现他们二人关系变化时,我则运用了场面调度中对比的手段,将二人的方位作了调换:在金小剪归家后的夜晚,门里是金小剪在洗脚,门外是金大姑正在为侄子兴高采烈的烤豆腐。这种人物调度旨意表现“门”作为“家”的象征,金小剪已经归家。而当金小剪刮头比赛赢了后,却继续留用了楚楚和黑牛,这让金大姑非常意外和生气。在当夜姑侄二人在豆腐房的那场戏中,我则把金小剪调度在门外,金大姑在门里,与金小剪“归家”那场戏中二人的方位形成对比,以此强调出金大姑要守“家产”,而侄子金小剪却对“家产”毫无兴趣。 (二)金大姑与鹏哥 金大姑虽然独身,但她与鹏哥始终保持暧昧的关系。在一人撑起豆腐房日子里,鹏哥既是金大姑繁重劳动的帮手,同时也是她作为女人的情感寄托。因此,在表现两个人物的戏时,我把他们活动的范围设置在院中的磨盘附近,这既利于表现二人的关系,又可以增加豆腐房的生活气息。此外,我还利用了对比式空间/场面调度的技巧强调出金大姑在失去鹏哥后寂寞萧索的情绪:鹏哥出场的第一场戏就是在帮金大姑磨豆子,并在磨豆子的当空,趁机告诉金大姑关于“小盒子”的事。而在鹏哥被抓的当晚,金大姑孤身一人坐在磨盘前寂寥的数着豆子,以此与鹏哥第一次出场的场面调度形成对比,强调出金大姑孤独的情感归宿:那个曾经帮他干活,为她出谋划策的鹏哥已经离她而去。 桥下的幸福 铁路桥是《守望幸福》比较重要的一个叙事场景,在片中共出现了四次,其目的除了用于交代小镇外景的空间环境,更重要的为了用重复和对比式的空间/场面调度方式,强调人物内心的情感。比如通向彼岸的路。 (一)金小剪归家 在金小剪归家的途中,“铁路桥”在片中第一次出现。镜头是俯拍的大全景:蔚为壮观的大桥下面,金小剪孤身一人拖着行李走在桥下的乡间路上。这个镜头的主旨既是要表现小镇的地理环境,又是强调离家出走多年的金小剪,为父奔丧而归乡的一种落寞的“游子”心情。 (二)金小剪和楚楚的爱情 金小剪和楚楚上货归来的途中,“铁路桥”在片中第二次出现。此处金小剪已经对楚楚产生好感,并有意与她拉近“距离”。在这场戏中,我重复运用了一个与金小剪归家时一样的镜头调度——俯拍大全景。不同的是,桥下乡间路上不再是金小剪一人的身影,而是他和楚楚浪漫的骑着三轮车。我旨意用这种重复调度的手段强调在同一条路上,因时间的变化,金小剪这个人物情感的转变。 (三)蔡姐的幸福 在蔡姐对金小剪和楚楚讲述自己经历的那场戏中,“铁路桥”在片中第三次出现。与上两次的调度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三人的戏不是在乡间路上,而是在桥下的一片油菜花地里展开的。灿烂的油菜花与蔡姐伤感的叙述产生鲜明的对比,由此更加突出她那忧伤的情绪。而壮阔的“铁路桥”也有蔡姐内心情感的寓意:她虽然不让金小剪和楚楚碰她的头发,但是还原自己丈夫生前喜欢的发型,始终是她情感的彼岸,而此时,她已踏上通往彼岸的路上。 (四)楚楚出走 在表现楚楚离开理发店的戏中,“铁路桥”在片中第四次出现:身着红色衣服的楚楚,领着行李走过桥下那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地。此处的空间/场面调度既是旨意与她和金小剪、蔡姐的那场戏形成对比,同时也是表现楚楚在完成师傅的遗愿后,踏上了寻找属于自己生活的路上。 本片对于“铁路桥”的四次空间/场面调度的阐述,主旨是希望通过对比和重复的方式,强调出每个人物都在通往自己情感彼岸的路上,而“铁路桥”是正是人物内心情感的外化。 诚然如上述所示,利用空间与人物的关系设计场面调度是《守望幸福》的主要创作思路,那么值得一提是拍摄场地为我们的创作主旨提供了非常好的基础。本剧拍摄地点选在了云南的黑井镇,那是一个为数不多的还保留整体古老建筑的小镇,既在场景上提供了拍摄优势,同时那里的淳朴民风也让主创们找到了人物创作的种子。镇上的“空巢家庭”比比皆是,而剃头刮脸的小店却是寥寥无几,但留守在镇上的人们却将小理发店当成了聚会、聊天、交流的精神乐园。而镇口那同往城市的铁道桥下的满山遍野的麦田,也正预示着新老两代人们的不同命运归宿。为了更好的将空间与叙事契合,我们的拍摄采取了因地制宜、因地取材,将故事叙事的着力点更加具体的放在黑井镇,力求以小见大,展现并关爱“空巢家庭”这一社会集体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