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xhide
(2005)
幕后制作 拍摄 这是我的第一部成长片,我的态度是严肃的。 我和父母在自己的家里拍摄了《牛皮》。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其他的工作人员,只有我们三个人。 片子里只有三个角色,父母和他们的女儿。实际上,演员就是我们自己。 我无法理智的解释我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拍摄《牛皮》,我只能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用了和这种压抑、焦虑的生活相匹配的方式来拍摄它。 我们家离铁路非常近,火车经过的时候,杯子里的水会颤抖。 当你看到这个片子,你会不停的听到火车的声音,而且这些声音经常是在恰当的时候出现。这不是我刻意安排的,那些声音也不是后期的时候贴上去的。 火车的声音伴随了我23年,我想,它们是在以它们的方式帮助我们。 有一场戏,父亲在窗前干活,窗户里经过一列白色的火车。 现在再也看不到那扇窗户了,一个礼拜一起,他们争吵的时候,打碎了那扇窗户。 04年3月拍了一场戏,但因为和父母的争吵过于激烈,停止了拍摄,直到5月,拍摄了其余的22场戏。父母必须工作,我必须念书,因为没有工作人员,每场戏之前的准备工作都很漫长。所以几乎所有的戏,都在午夜开始拍摄,在淩晨结束。 多半的戏都是一条过的,不只是因为家人之间的默契,也是因为我对完美一类的事情不感兴趣,那不是我要的。我们无非是在表演我们的生活,试图呈现我们生活中的焦虑。不需要更多的,不需要更好的,只要没有欺骗。 技术问题 我不愿意谈技术问题,因为该改变的自然都会改变。 有的人告诉我,声音不清楚,有的时候太小,有的时候太大。 我愿意告诉你,因为我需要两个话筒,但我没有足够的钱租两个质量都很好的话筒。所有糟糕的声音都来自那个便宜的话筒。 有的人告诉我,画面太暗了,为什么弄的这么暗。 我知道,也许你觉得你看到的不够清楚,但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家的光线就是这么暗,我没有在明亮的地方生活过。拍摄时,现场的光是足够亮的,但我故意得到现在的亮度。 我也犹豫过,要不要修补一些问题。答案是不。 所有的技术问题,所有因为贫穷带来的问题,都是这部电影的一部分。 保留和承认这些问题,并让它们作为事实而永远存在,是我的态度。 没有妥协过 现在我还没见到能让我妥协的困难,也没有事情能让我悲观。我极少去抱怨,很多人抱怨拍电影难,钱太少,没有分级,审查过于严格,等等这些。我从来没有抱怨过,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电影是不分贵贱的,它不会要求你要有钱,你要有多大的投资才可以拍,拍出来的才算是电影。电影没有要求过这些,也没有规定这些,这些规定都是强加上去的。 电影是我对生活的体验、思考和反省。这就是我的电影观。它的根本在于,电影与生活的关系,生活是至高无上的。我过日子,所以我拍电影,电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从喜欢,到热爱,到进入电影学院,再到现在,我开始拍电影。我已经真正投身于电影,是全部的投入。电影对于我,从简单的爱好变成了严肃的理想,现在它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是因为我对它的热情到了这程度。 《牛皮》是我想拍的电影,我已经拍了,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没有一点儿妥协和犹豫,现在看到的,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只和我有关。 很多人说,你现在可以只听自己的,因为你要拍的电影只需要很少的一点儿钱,你不必为钱烦恼,为钱妥协,那么以后呢?你永远这样吗?你不可能永远这样,所以你必然会妥协。 我想,这是一种逻辑,也的确是事实的一部分,但这不是我的逻辑。 我从来不发愁以后的事儿,不发愁投资和发行,因为我向来相信一切都会水到渠成,都是自然而然的,既然这些对于我都不成为困难,我也就没有什么可妥协的。我从来没觉得钱是问题,从来没觉得投资是问题,从来没觉得一定有多少钱才能拍电影,才能拍好电影。至于投资,有钱的人多的是,所以我从不担心自己错过什么。 我拍电影是为了自己,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自己。就好像一块磁铁,它需要做的是把自己磁化,而不是跑到别的地方去找钉子。 故事片还是纪录片 因为《牛皮》的细节过于真实,有的人误以为它是纪录片,我甚至接到了几个纪录片电影节的邀请,但故事片和纪录片是绝对不能简单从完成结果上的像和不像来区分的。也有人提出它的价值到底体现在故事片的特性上,还是纪录片的特性上。可是故事片和纪录片的界限在哪里?故事片和纪录片之间有没有明确的界限?当然没有,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来区分它们。有一些电影是可以混迹于这两者之间的,而这些电影往往触及到电影的本质。如果深入到电影的本质,那么可以抛弃故事片和纪录片这样的分类,没有意义。不存在故事片与纪录片,因为电影就是电影。更不能用简单的真和假来作为区分,这样太幼稚了。 我想起世界上最细的线,什么是世界上最细的线?就在两个颜色之间。你看不到它,但却因为它区分开不同的事物。对于我来说,这条线就是电影动机。我的电影动机从根本上决定了《牛皮》的特性。问题在于你的立场是故事片,还是纪录片,这才是本质。《牛皮》当然是故事片,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故事片。我说了算。 让一些人混淆的原因是它的细节,事实上,所有看起来真实的东西,所有看起来自然的动作、对白,无论多么细微,都是事先计划好的,有详细的剧本和严格的排练,随机成分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一切都是既定的,这也是我的工作方法,我不喜欢随机的东西。 曾经和可能被问到的 提问一: 你拍你自己家里的事情,你觉得对别人有意义吗?你们家里三个人的生活,你觉得别人会喜欢看吗?这样的片子有观众吗? 答:我拍电影是为了自己,不为了任何其他的,我也根本不考虑观众,不考虑任何以后可能会看到它的人。他们跟我没关系。对我有意义就够了,别的意义都是假的,只有这个意义是真的。这样的片子有没有观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在拍自己想拍的,别人看自己想看的,别把拍的人和看的人扯到一起。 提问二: 像你这样的片子有出路吗? 答:那要看什么是出路,拍出来了就是出路。 提问三: 完成后有机会上院线吗?国内都不容易被看到,是不是一个特别大的损失?难道你不希望更多的观众能看到它吗? 答:至少最近几年不会国内上院线,但是在国内上不了院线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不管是主流媒体的放映还是私下的放映,我都不太热衷,因为我没有强烈希望让很多人看到这个片子,我知道很多作者非常希望自己的片子被更多的人看到,认为这是电影的一部分,是否真的是一部分我不知道,但我没有这样的欲望。事实上《牛皮》真正的知音很少,我觉得应该看到它的人,基本都看到了。 提问四: 你自己包揽所有的工种,但电影是合作的艺术,你这样拍太极端了,你坚持的了吗?如果你坚持下去肯定会走偏。 答:电影是合作的艺术?如果以陈述句来说这句话,我甚至不能把它连续说上两遍。这样的定义是谁下的?我觉得这是放屁。作为艺术的电影,就是电影。没有必要在它前面加上任何定语,这样或者那样的,只是电影而已。我这样拍,根本上是因为我的性格,我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不热衷于交流,也不喜欢别人帮我,能自己完成的就都自己完成,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是这样,不仅是拍电影的时候。你觉得我极端就对了,只能是因为你太一般了。艺术范畴里面不存在极端的问题,只要你做自己的就可以了,一旦你做自己的就是极端的,但艺术必须做自己的。坚持任何一件事都和这件事本身没有关系,而是你这个人是不是那种可以做到坚持的人。目前我没发现什么不可以坚持的,我按某种方法做某件事,是因为我认为这是对的,在我改变看法认为它是错的之前,没有不坚持的理由。你说我坚持下去会走偏,事实上你根本也不认同我的方法,你觉得我本身就是偏的,根本不是坚持下去会走偏的问题。我可以和人正常交流,一个人完成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我不反对这样,这是自然的事情,但我仍然不会就影片本身和别人交流。 提问五: 这种类型的片子顶多就是小众电影,意义不大。 答:这很正常,我们互相都不需要。小众电影,暂且不说你把我的片子归为这类是不是正确,就从你的用词上说,你觉得小众不是人吗?只有大众是人?大众的需要应该被重视,所有我们必须拍商业片,那小众就没有需要吗?小众的需要就可以被忽略掉?你这种想法非常普遍,你是从根本上不尊重人。大众电影有大众电影的大循环,其他的片子也一样,按你的叫法,小众电影也一样有自己的小回圈,而且这个回圈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小。 最后 直到现在,我的家庭仍然是一个负债的家庭。 父母一直在用他们的全部来支援困境中的我,虽然他们也生活在困境之中。 这部电影是献给我父母的。 我的父母才是《牛皮》真正的作者。 花絮 ·荣获第5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青年论坛的卡里加利奖和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