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7.5

Gold Marriage

(2000)

幕后制作 《金婚》两大腕儿 影片《金婚》首映后,各种评说都有。惟对男女主角的表演众口一词:不错,很见功力,是两个鲜活生动的人物。听了此番评价,心中便略略有些慰籍。本来,这片子就是拍得这俩人儿,至于其它短短长长就另说了。   用文字写成的剧本到底只是一个概念的框架,电影的思想情感要通过演员感性的表演来传达。现在回想起来,仍然禁不住感谢田成仁、王玉梅两位前辈艺术家,是他们成全了《金婚》这一大家子。   这个戏不好演。不像喜剧有噱头能讨巧;又不像悲剧那样大起大落有一种悲壮或凄美。要在一百分钟琐屑的日常生活场景中塑造出两位鲜活的人物来,着实走了一步险棋。用行话讲这个片子全靠人保戏了。田成仁老师为人横平竖直见楞见角,七十多岁的人了仍然是一副清俊挺拔的好身材,演戏极认真,就是死活不肯学跳舞。劝他说这是剧情需要还是请您老练一练吧,他头摇得像拨浪鼓,最后还是让他蒙混过了关。我们私下议论,老爷子真不可理喻,这里面别是有什么隐情吧。田老师在组里年纪最长,自己又倚老卖老,俨然一副老爷子状。他爱喝酒,常闹两口儿,但决不沾组里的光,买酒都是自个儿掏钱。身边少不了常有个把蹭酒喝的,他也乐得有人陪着。一旦喝高了,嗓门出奇的大。大家就乐,老爷子有酒了。后来,田老师的戏越演越顺,时有出神入化的精彩表演引得现场一片喝彩。他却像孩子似的红了脸。我想,这便是艺术家,他是把他天性中的魅力呈现给观众呢。   王玉梅老师的加盟,自然让人兴奋不已,但也不是没有顾虑,历数她所创造的一系列形象,个个都是经典。让她来演个唠唠叨叨的妈,是不是气质大了?到底生姜还是老的辣。几场戏下来,我们折服了,她不仅准确地把握人物,还能游刃有余适应和影响对手的戏,控制整场戏的节奏和分寸。她戏好是明摆着的,可人却不牛。每个镜头下来,总是追问怎么样怎么样不行再来。   旁人看完成片多半是跟着情节人物走。我们看时却总也忘不了每个镜头后面的故事。比如父母到医院看大女婿送钱一场,有一个女儿推门意外见到母亲的镜头,完成片上长度不足一秒。但拍摄时却很麻烦,因涉及到室内外光线的比例,布光布了近一个小时,王老师就在门后站了一个小时。劝她休息一会儿。她执意不肯。说人家给我布光,我怎么能休息呢,我这里琢磨戏呢。我们现在看到的母亲抬眼那一瞬间的泪光里所包涵的复杂情感绝不是即兴表演出来的,它后面深厚的生活功底和严谨的创作态度,只有我们知道。再比如抢救男主人公一场戏,要求王老师把躺在地上的田老师从厨房拖到门厅里。以她的身子骨根本不可能拖动一米八多的田老师。道具师就找了条绳子栓在田老师腰上,从一旁帮着拖。试了几次效果不好,还穿帮。王老师说,我来,实拍吧。她见我们犹疑,就催促道,没问题来吧。现在看到的完成片中那一场是相当感人的;季玉娴死死拖住苏云清,不让死神夺去他的生命。因为用力,季玉娴满头大汗,两眼含泪,嘴角痛苦地痉挛着……当时,拍完这个镜头,现场乱了套,王老师躺在地上一动也动不得,疼得说不出话来。众人又急又怕,七手八脚把她送去医院,医生一查是胸大肌大面积撕裂,须马上卧床治疗。午饭时,现场静悄悄的,大伙闷头吃,都没了话,心里头为王老师身体担忧又为下边的戏怎么拍发愁。忽然,王老师蹒跚的身影又出现在摄影棚里。大家一拥而上围住了她。她反倒像安慰孩子似地说,没事没事,你看这不挺好的嘛。掀开军大衣衣襟一瞧,为了防止皮下出血和止疼,她用塑料袋包了十几支冰棍揣在了怀里。十一月底的北京是什么天气?大家不觉眼圈发了红。   话说回来,这两位前辈艺术家比之时下的腕们无论做人还是做戏的水准都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面的高低贵贱不敢妄评,因为时代到底还是进步了,环境为个人的成长提供了更多的条件和机遇,应当感谢生活才是。少一些自栩,多一些自醒;少一些浮躁,多一些平和之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从两位老师身上,我读懂了什么是境界。   片子说得是寻常人家的世谷场面,道理也浅显,人物关系又是一家子自己人。戏里戏外演员们也就爹妈姐弟这么相称着,搞得摄制组里学术气息不怎么有生活气息却很浓。每日拍完戏,常见奶奶满走廊里追着孙子让吃水果;老丈人招呼女婿上他屋里去唠嗑。演小外孙女的白莲莲是北京石景山的中学生,拍戏一个多月怕拉下功课,演妈妈的王慧源就跟戏里一样对女儿的学习格外上心。我因意外摔断了左脚腕骨,自然又比别人多得了一份大家的照顾。直到现在,每当天气湿冷左脚酸疼的时候,就让我感念那段时光里朋友们对我的关爱和支持。   影片结尾一段两分钟的戏,原先剧本里没有。原先剧本里写的北京站和北京饭店因为维修没法拍,才把我们“逼”进了辅仁大学,这一段表达了一个“走失”和“复归”的意念,为得是让散淡的剧情有个归拢,也算是狗尾续貂。里面有一段母亲读信的画外音是后期补录的。那天,王老师赶到北影录音棚,我跟她反复推敲这几句话,要符合人物口吻,还得把意思说清。王老师把几十个字圈圈点点后说,我进去读几遍,你们听听。偌大的录音棚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暖暖的光线把王老师满头华发的身影从幽暗的背景中烘托出来。她一遍一遍富有感情地读着。忽然,我身边的王坪轻叹道:“我妈这辈子还没到过北京呢。”我错愕地转脸看他,他兀自直盯盯地望着幽深处自话自说:“等忙完这阵子闲下来,陪我妈到北京来看看。”   曲终人散,这会儿闲下来了,不知王坪那份心愿圆了没有。